

說著說著，王新沉默了，我預感到事情不會那么簡單，便小心翼翼的問：“玉蝶，她現在在哪兒？”



王新看火苗出神了半晌，慢慢的、淡定的說：“她死了，不小心掉進了香溪河，被沖的好遠，再也找不到了。”



“掉進河里找不到而已，也不能說明她死了呀，再去找找，可能被沖到別的地方去了也說不定。”



本想安慰王新，剎時他的臉陰沉的可怕：“我說死了就是死了，沖走了，河水淹死了。”



一連串同情兼勸說的話語，被王新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生生的咽回去。真是個捉摸不透的人，變臉象變天，說打雷就絕不刮風。還是少刺激他為妙。



悻悻的繼續烤火，那烈焰把我的瞌睡蟲全都烤了出來，倦意濃濃，說來也怪，在王家每次想睡覺，都是那種被強迫的困勁兒，而現在，似乎卻是自然的困意，沒有力量在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就是單純的勞累過后想休息的感覺。



王新自言自語的又說，完全沒注意我的反應。



“有許多大戶人家上門提親，皓月全都拒絕，她只一心的想嫁給我。豈料，朝廷的選拔官到各州郡為皇上選拔宮女，皓月的美貌，是方圓十里八村眾人皆知的事情，皇上選女，她怎能幸免？這次負責遴選宮女的陳大人是爹的故交，爹屢次的去求他，卻總遭拒絕。為皇上選拔宮女，誰敢徇私？陳大人耐不住爹的苦苦哀求，最后勉強同意皓月再多停留一個月，以盡孝道。皓月想嫁的人是我，不是皇上，可皇命又怎容違抗？被逼無奈，她才想出一招偷天換日之計，說來也巧，她就在這個時候碰上你了。你沒有家，沒有親人，這正好可斷了后路。可是，我實在不想成為她的幫兇，如果她的幸福需要其他人來付出代價，那我寧愿自己去死。”

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懵懵中聽王新說的這些，對皓月，期期然的恨不起來了，人生自是有情癡，她原也是個可憐人，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縱使這恨，已不象熊熊烈火那般旺盛，但內心的責怪，還是多少存在的。



相望篝火無言，各懷心事，沉默了一陣。王新問：“想睡覺嗎？”



我“嗯”著點點頭。



拿了兩根粗的木頭，夾著燃燒的柴堆，把篝火移到一旁，褪下外褂，鋪平在剛才篝火的位置，又填了幾塊柴，用手摸了摸地，試試溫度，才滿意的說：“晚上山里寒氣重，這樣就熱乎多了，不至于著涼。”



一切看在眼里，感動于心，無微不至的照顧，好象晴夕在我的身邊。眼睛泛酸，道：“再鋪一件衣服，一起休息吧。”



“你睡你睡，我一點都不累，明天再休息也不遲。我在周圍轉轉，你放心，再有貓頭鷹叫，我幫你趕走。”



這算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露營，條件很簡陋，意義卻深遠，并且終生難忘。



蜿蜒的火苗，似乎和夜幕上掛著的星點水乳交融了，天上的銀色，地面的金色，越纏越緊，越繞越深，誰也舍不得放開對方，直到要把對方吞噬。桂花釀的酒勁兒也跟著漫將上來，漫的不失時宜，漫的恰倒好處。眼睛當然是跟著醉了，瞳底的光澤，都一同被化在這煙霧繚繞的黑夜里。



迷惘之間，王新的問句遠遠飄來：“晴墨，求你一件事好嗎？”



“嗯？”



“我想求你原諒皓月。”



半睡半醒著，我說：“情心是誰都有的，累世不息。她為了愛你不擇手段，是很自私，但真愛無罪。”



“你是說，你原諒她了？真的嗎？晴墨，謝謝你。我也替皓月謝謝你。”



語言不愧是門奇妙的學問，前一刻還對皓月耿耿于懷，這一刻，王新的肺腑之語，趕走多半的仇怨，心扉，竟都被同情占據。寬恕，是給陷害你的人最好的禮物。以德報怨，原來也可以做的很瀟灑。



亂數著小綿羊，王新淡而遠的聲音悠悠飄來：“沒有風茄兒花的味道，你會睡的更安穩。晴墨，你太象玉蝶了，太象了。”



他一定很愛玉蝶，比愛皓月還愛。在臨臨失去意識那刻，我如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