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貴為王妃，瑾蘭所住的院子卻十分偏僻，人也不多，很安靜，我一走進去，就清楚地聽到了瑾蘭的琴聲。琴聲是最容易泄露人心的，我從瑾蘭的琴聲中聽出了她心緒的浮動。

我來到瑾蘭屋內，她停住撫琴的手，緩緩站起，向我施了一禮，我上前安慰地握住她的手，說道：“我相信你。”

瑾蘭苦笑，說道：“這并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王爺也并沒有將我怎么樣。”

“那是……”

瑾蘭坐下去，并不回答我，只是再度撫琴，這一次的琴聲平穩，表明她心緒平靜。我沒有聽過她從前的琴音，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同，不同在哪里卻又說不上來。

那是一首平靜的曲子，之所以這么形容是因為我聽著它時沒有感覺到悲傷，也沒有感覺到激憤，旋律穿過耳朵，聽過之后，我依舊是那個我。

尾音漸漸散去，瑾蘭抬頭看我，露出婉轉笑容，一時間竟生魅惑風華，輕輕說道：“我到底是個俗人。”

我在瑾蘭房間里待到很晚，兩人說了很多話，瑾蘭這次的話多了很多，真如她所說如這世間之人了。只是像是一種默契，我們都沒有再提過一次云衣，蕭恒，以及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我回到自己的住處，我不喜歡在別人的屋子里休息，沒有辦法安心的睡下去，所以寧愿在夜風中緩緩走回去。

夜晚的空氣帶著涼意，深深呼吸，頭腦也變得清醒了。

原本打算在蘭宛的這段時間不管不顧地走下去，就到是圓了自己念念不忘的夙愿，然而剛剛開始就沒有辦法繼續了，我最美好的回憶只能定格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蕭恒便來看我，說是昨日未能盡興，今日再去。我給他和自己各倒了杯茶，然后雙手合抱著茶杯慢慢喝著。我注意到了他的笑容，優雅但缺乏溫度，他說話時，自己眼中也猶帶著猶豫，原來，因此而清醒的人并不是我一個。

“不用了，最近有些乏，我要多休息。”這樣明顯地借口，我都不敢再讓自己的臉被他看見。很快京中的人就要來了，很快就要告別離開，眼不見或許心真的會靜。

我的話為他的猶豫找到了踏實的落點，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很快離開了。

雖然拒絕了外出，但我實在太無聊，只好在晉南王府里四處逛著。我不喜歡有人跟著，便一個人，也不辯路，只是隨意地走著。

晉南王府真的算不上奢華，一切都是簡單而有序，我走到一片假山中，興致勃勃地找尋著虛幻的寶藏，年少時候，倘若一個人無聊，這是我常常會做的事情，如今做起來，倒是十分懷念。

我在假山中鉆來鉆去，突然聽到兩個丫鬟說話的聲音，我不由得停住了。

偷聽人說話是不好的，但我實在很在意她們談話的內容。

“王爺是怎么回事，云妃都被人害成那樣了，王爺卻好像什么事也沒有，也不處置王妃，去云妃那的時間反而比往常少了。”其中一人壓低聲音抱怨道，聽語氣她十分維護云衣。

“這件事情不是我們可以插嘴的，別再說了，被人聽見就糟了。”另一人謹慎很多。

“可是云妃平日里對我們那么好。”

“這里面的事情哪有這么簡單，你就別瞎想了，好好干活去。”

“姐姐你和云妃身邊的蓮兒姐姐最要好了，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呀，別問了。”那丫鬟不耐地回避，甩開另一人先走了，另一名丫鬟才匆忙跟了上去。

聽她們話里的意思，更加堅定了我對瑾蘭的相信，而且蕭恒的態度也很反常。我想了一會，也想不出什么頭緒，反正是他的家務事，跟我是不會有任何關系的，我也就不在這件事情上多費功夫了。

之后的日子過得平靜而單調，我終于等來了京中的人，只是沒想到，從最前面一匹馬上跳下來的人竟然是瑾諾。

瑾諾一下馬便緊緊將我擁入懷中，力氣大得幾乎讓我喘不過氣，好半天才松開，仔細地打量著我。乘此機會我才得以好好看看他，他的眼睛紅紅的，黑了，瘦了。我讓他吃了多少苦，而我竟然將他拋到了腦后，這個念頭讓我內疚起來，心疼地撫著他瘦削的面頰，眼眶一點點濕潤。

瑾諾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朝我身后看了一眼，目光銳利，我疑惑地轉頭去看，正碰上蕭恒深邃的目光，心中鈍痛，無奈地轉回頭，將目光定格在瑾諾身上。

瑾諾拉去我，說道：“我們快回去吧，太后很急。”說完便將我扶上馬車，我停下，問他：“不留幾天看看瑾蘭嗎？”

瑾諾很干脆地答道：“不必了，太后吩咐我們不得多留，務必盡快回京。”我不知道母后急些什么，但心底其實也不愿再多待下去給自己更多的折磨，于是乖乖地上了馬車。瑾諾不再騎馬，也上了車來。

一上馬車瑾諾便將我擁在了懷中，我也將臉深埋，忘情地汲取著屬于他的氣息。

“你知道這些天我又多擔心嗎？”我笑，卻感覺到瑾諾擁著我的手在微微顫抖著，這才收斂了笑容，低聲道：“對不起。”瑾諾搖搖頭，呼吸著我發間的香氣。

“后來我被蕭恒救了，消息也傳了回去，我想你們也該放心了，也沒怎么擔心的，結果今天一看你，居然瘦成這個樣子，一臉憔悴，就會讓我心疼。”

“傻瓜。”

“恩？”瑾諾的聲音很低，還透著無奈，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在阿布泰手上我不怕，我怕的蕭恒。”

“為什么？”難道是不相信我？

“阿布泰只是擄走你，蕭恒卻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他不會的。”我下意識的反駁，然后看到瑾諾閉上了眼睛，不愿再和我就這個問題說下去。

蕭恒不會這樣做的。我在心里對自己再說了一遍，細細一想，發現自己的信任居然這樣的簡單純粹。蕭恒的確不會在這個時候殺我，這不是最好的實際。這才是理由，而我卻拋棄了所有理性的思考，簡單而決絕地信任著他。

瑾諾是對的，無論是哪一天，只要抓住那個機會，蕭恒一定會殺了我的。我已經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性命輕易交到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