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沙沙，越來越密，地上已泛起水花，無意識的護住包裹，仿佛護住它就守住了生命。頭發已經濕了，碎發貼在臉上涼得一如我心。我是傻瓜，從前是現在也是，換了時空也沒有改掉傻勁。

心里空空的只覺得委屈，卻不知委屈在哪里，遠遠的有車馬行來，茫然看著它沒有意識到是胤禛回來了。直到一把傘遮擋雨水，那雙黑眸定定注視著，才覺得眼淚傾刻和雨水混在一起，滿腔的委屈找到出口，聲音哽咽著，“你怎么才來，我等了你好久，久得以為你不會出現了?！?

“為什么不進去？”清泠的聲音卻讓人感到一絲憐惜。

“把這個交給弘暉，并且請你轉告他，那個叫琉璃的人是守信用的，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卑寻f給他。

“交給福晉或者放到門房也行，何必在外面淋雨?！?

“因為我擔心，”提高了聲音又暗然，她們始終是他的妻是他兒女的母親，“怎么能讓弘暉失望，等胤祥等不來，等你又等了這么久。我只是希望弘暉收到這件禮物能開心，只是希望弘暉知道叫琉璃的姐姐沒有忘記他?！毖蹨I和雨水在臉上流淌模糊了視線。

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溫暖干燥，“干什么，我要回去了?！?

“沒有說不讓你走，只是送你回去?！笔滞笠痪o，下一步我已到車上。

這時才覺得冷，靠著邊坐著，偷眼看他，素凈的青緞袍子，熨貼的貼在他瘦削勻稱的身上，不由得打了哆嗦。他遞來一個手帕，接過來慢慢擦著臉，帕子上有淡淡的檀香味。馬車忽的一震蕩，沒有防備身子向后仰去。沒有感到疼痛，原來自己躺在他懷里，他的青緞袍子也有淡淡的檀香味，臉貼在上面真服貼柔軟。他的懷抱溫暖，突的留戀這個懷抱，貪戀這一絲溫暖。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理志告訴我要離開，掙著離開他的胸懷，沒有勇氣看他的表情。

馬車終于停下，不等他開口，自己已經跳下車，雨還在下。提了裙子準備快跑，“阿璃?！鼻謇涞穆曇糇屛一剞D身，胤禛也下了馬車遞傘給我，看著這把油紙傘，恍惚回到杭州那個雨天，我對他微笑，遞傘給他，他那時的表情清冷得想讓人流淚。對著他的眼睛，笑得如花，“我沒有時間還你?！痹捯粑绰?，我已沖近雨霧，一口氣沖進大門。

低頭在回廊里快步走，急著回房換衣服。“喂，叫你那。”一個聲音傳過來。沒有在意繼續走。身后有腳步聲，又被人握住了胳膊，“干嗎？”我差點就要暴跳。

“真的是你！？”胤禟的桃花眼露出好奇，“怎么這個樣子?！?

“淋了雨有什么奇怪，快放手了?！迸Σ蛔屪约捍蚨哙?，“傘借我用一下?！?

“既然已經淋濕了，要傘還有何用？”胤禟兩眼一斜，細細看我渾身水淋淋的樣子。

“到小樓還有一段距離，有點同情心好不好?！北е绨?，打起噴嚏來。

“哈哈-----”胤禟可惡的笑起來，“借你可以，怎么謝我?！?

“謝禮？”我又好氣又好笑，一把奪過傘，順手甩了雨水到他臉上，“這就是謝禮?！?

“死丫頭！”沒有時間看他生氣的樣子，一溜煙我已經跑遠了。

春兒和丫環們七手八腳把我弄進浴桶，熱水緩解了冷意，“阿璃，胤禛叫我阿璃?！甭耦^在水里，此時也不知自己倒底是誰，韓千愛是不是已離得越來越遠了。

第二日胤祥來到小樓，忙著給他請安，胤祥隨意一揮手，“爺不喜歡這個。琉璃，你好象從來也沒有喊過我爺?！?

“知道你不喜歡，提前就不喊了?！狈盍瞬杞o他。

“看樣子你沒事，這就好?！比∵^一個盒子，“給你的?！?

“這是什么？”好奇的問，胤祥用眼神示意打開看。打開盒子原來是藥丸，藥香倒是清幽，“我又沒有病，送藥給我做什么？”

“其實是四哥的意思。”胤祥的黑眸有著好奇，“昨天你淋雨為了什么?！?

“既讓你送藥，沒有說為什么嗎？”拈著藥丸，心里奇道胤祥不是與他親密嗎？

“沒有，看你又無事，所以才奇怪?！必废橐材槠鹚幫?，“這是大內秘方，去風寒極好的，無礙也要吃幾丸，不要留下病根?！?

“聽你的口氣，好象我病得歷害。”收拾了盒子，“多謝四爺，不過沒事這藥還是不用吃了。”

“四哥很少這樣對人的，琉璃----”胤祥說得認真。

“是藥三分毒，有病時我自然會吃無病時還是算了。今天有時間嗎？泡水果茶好不好？”

“好?！?

先切好蘋果，小煮一會兒，加入紅茶略煮倒入壺中，倒進青瓷杯里又加一點蜂蜜，“請用，潤澤美膚?！必废槎似鹇劻寺劊疤O果和茶的味道混在一起，聞起來別有特點?！焙攘艘豢冢斑@種茶女人喝還差不多。”

“因為有點甜嗎？”嘆一口氣，“沒有被欣賞，真有點遺憾。”故作傷心狀。胤祥笑起來，“有這樣難過嗎？”

“難過什么？老十三怎么這樣有閑情?！辈恍杩?，胤禟和胤誐已走進門來。站起來給他們請安，胤祥笑道，“兩位哥哥請坐。”

“這是什么？說茶又不象茶?！必氛M一坐定大嗓門就響起。

“這是水果茶，十哥有興趣？請嘗試一下。”胤祥端起杯子遞予胤誐，我也端一杯給胤禟。兩人略略嘗一嘗，胤誐說道，“還是喝酒爽利，這東西膩膩的。”胤禟不置可否。

“水果茶配不同的水果有不同的作用，初喝不習慣，喝順口了就行了，十哥不喜歡另外沏就是。”說完我已另外泡上茶。

“十哥，你叫我十哥？”胤誐看著四周，愣愣的說。

“琉璃稱溫貴人姑姑，叫佳期姐姐，佳期又是九哥的表妹，稱你十哥有何不對嗎？”我說得不卑不亢。

“是有點道理，可是，可是-----”胤誐瞄瞄胤禟。

“覺得琉璃高攀嗎？”我笑得純真。

“有琉璃這樣的妹妹，我很喜歡。”胤祥的黑眼睛笑意盈盈。

“多謝十三哥。”對十三笑得燦爛，順便瞅一眼胤禟。他的美目有些不快，但是沒有說什么。

三人閑話一會兒起身離去，回房收拾東西。春兒收拾完東西，悄悄說道，“小姐，還是不要惹九阿哥?！?

“怎么了？不知為什么，看見他的高傲與不屑，我就有點生氣?！?

“有句俗話說得好,咬人的狗不叫。小姐何必-----”

“多謝春兒提醒，以后見到他我一定恭恭敬敬?！备屑さ呐呐拇簝?，“其實我也有點奇怪，胤禟話語不多，又是一幅怪樣子，為什么每天還要來啊。”

晚上無眠，在院子閑逛，不知不覺又走到竹林處。夜色下的竹林比白天更顯清幽，隱約聽到有人低語，停下腳步靜靜的聽：

翠翹金縷雙鸂鶒，水紋細起春池碧。

池上海棠梨，雨晴紅滿枝。

繡衫遮笑靨，煙草粘飛蝶。

青瑣對芳菲，玉關音信稀。

吟訴的原來是溫庭筠的菩薩蠻，想此詞的意境，決定還是走開為妙。還沒有離開幾步，胤禩溫柔的聲音傳來，“既然來了何必要走呢？”只好回身行禮，“琉璃害怕打擾您的雅興。”

夜色下看不清胤禩的表情，只是感覺他在微笑，“夜色下的竹比白日不同，難得你也喜歡?！?

“說不上特別喜歡，只是覺得親切，只是讓我想起江南?！崩蠈嵉幕卮?。

“從前有一個人也說看見竹會想起故鄉?！必范T的聲音變得低沉。

聽得我心一顫，這片竹林是為了某人而種嗎？胤禩經常來是為了睹物思人吧？難怪他一直只有佳期一人。想起佳期偶爾流露出的不甘與失落，他和她，都是在情字里掙扎的人。

“八爺，其實----”開了口又覺得無從說起，只好福了福，“琉璃告退?！?

“也好，前兒淋了雨，夜里還是有些涼的?！必范T輕聲說。

“多謝?！?

慢步回到自己的小樓，府里果真是沒有什么秘密可言。但是對他又惱不起來，胤禩是如此聰明細致體貼的人，最完美之處就是對人的態度，讓人覺得被尊重，是以更尊重他。還有他那永遠保持那和煦的笑容，使人忘憂。清冷的月光照在窗前，忽然想起那人清冷的微笑，不覺想起十三的話‘四哥很少這樣對人的’，倚在窗前發起呆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