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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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滿陽光的臥室，可以泡花瓣澡的浴間，聽得見鳥鳴的陽臺，鋪著潔凈床單的軟床。可以深夜披著頭發看碟片，可以放輾轉而憂傷的情歌，趴在高高的窗臺邊寫字……”這是蘇曉閑時最喜歡涂抹的一段話，每次寫來都會有關于細節上的些許改動。“屬于自己的房子”，聽起來就讓人充滿悵然的期盼。

蘇曉翹掉下午的課來泡圖書館，坐在暖暖的大廳里，手邊有兩只杯子。一只是清藍色直筒杯，杯身繪滿微笑的小熊。一只是極為纖小的的瓷杯，小小的，一包咖啡就可以沖得十分香濃。手邊好多書，總是放不下那一本本的散文小說，課本卻是從未打開過。蘇曉總是沉默的，坐著看書，起身續開水，偶爾含著微笑看對桌的帥哥把口中的蘋果塊含得像尾魚。包中帶來整盒的麥斯威爾，巧克力口味的，貪戀她的香滑。還有大包的金銀花。杯中一會兒是濃郁的咖啡香，一會兒又換成清淡的花茶。習慣右手走筆，左手握杯，花梗不肯沉去，蘇曉便含一梗花骨在唇間，極溫柔地用舌尖輕碰。一直不喜歡白水，水中總要溶些什么才肯入喉，是個愛惜自己的孩子。蘇曉喜歡這兒，人多，但是靜，這種特有的安全。有時可以看見幾張熟悉的臉，她便在心里柔柔地笑。像個躲在樹后的孩子，以為別人從未注意過自己，而自己早已把別人看清。蘇曉一向不喜歡冬日的陰冷，有一種一直沉下去的惶然。然而這兒是冬日的補償：溫暖明亮。坐久了，起身去洗臉，卻驚喜的看見鏡中人兒白里透著暖紅的臉龐，還有著那樣晶瑩的眸子。冬意，竟是節節退去了。

這時，盧子軒的短信發來，詢問翹課的原因。蘇曉皺皺眉頭，把手機關掉。她想了片刻，從包中取出兩頁印滿橘黃色花朵的信紙，想把此時的心情寫給他。一提筆卻成了林沛然的名字。蘇曉心中隱痛，索性寫下去：

“沛然：

一個人泡圖書館的愛好一如從前。讀簡楨的散文，一遍遍墮入有節制的氣勢中，每每抬頭，總忘了今夕何年。

最近迷上了咖啡，一杯接一杯地喝，還是倦，倦得抬不起眼。那種香濃的巧克力咖啡被我大口大口倒入喉中，喝不出丁點詩意。

圖書館的自修室，被我發現了不少人才。讀厚成磚的外文書刊的美眉，把身子俯得那樣低；寫小說的男生，穿著臟臟的T恤翻看自己的成本的句子；一起溫書的情侶，胳膊總繞在一起……在這些人里，我把自己藏得似一滴水，安靜地看、寫。

一向都不允許自己后悔的。可現在，我是多么希望再回到高二開學的那個關口，選擇一條完全不同的人生路啊！讀文科，繼續畫畫，和愛人念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坐他身邊的那個座位。畢業了，一起抱著設計圖忙碌生計。一樣的愛好一樣的目標。那種單純的幸福。

可是，我在錯誤的路上一錯再錯，始終不得一份安詳。

悔，晚矣。所以仍在掙扎。輾轉于流暢的文筆與晦澀的公式之間，懷疑著自己。一次次在深夜醒來擁被而坐，看窗外沉沉的夜，一種茫然撲面襲來。

身邊全是直面生活的人，而我，依然倔強的不肯“認命”。反抗，爭吵，沒有用，還是要走下去。也許，我注定要把別人的平淡活出一些波折與黯淡來。

沛然，想念你，可又有什么用呢？

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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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把兩頁信紙仔細折好，夾入書頁。她不會把信寄出去的。自己也知道，半年了，不知有多少次寫下類似的話語。寫寫撕撕，已成習慣。

把桌上的散文與課本收入包中，蘇曉慢慢走出大廳。將手機開機，已顯示有三條未收短信，不用看，是盧子軒擔心的問詢。

大學初始，盧子軒在軍訓期間就注意到了她。人群中安靜，然而一身軍裝掩不住眉宇間的流動顏色－－一個精靈般神情閃爍的女孩。

他開始觀察她注意她，然而她是別人的女朋友。他輾轉過無數個痛苦的失眠之夜，想過放棄，但終是不舍得放手。權衡再三，他選擇了等待，等待奇跡的出現。

他在她身邊，幫她各式各樣的忙，她是一個習慣被照顧的女孩，慢慢開始依賴他。開學兩個半月后，第一次期中考，她面對嶄新的《高等數學》與《大學物理》驚慌失措，她本來就是個喜歡輕靈文章的女子。他坐下來，一頁一頁耐心細致的講解，她偶爾轉頸，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在燈下一下下撲在眼睛上，心里忽然覺得溫暖安和。

終于離開林沛然。蘇曉與盧子軒在一起。不過四個月的時間。

盧子軒具有工科男子的一切優點，篤定踏實認真有條理。再加上一米八二的身材，面目白皙干凈，闊開的方形臉上兩道極濃的眉－－也是一個不錯的男子。

他的家就在這座城市，很快，他便帶蘇曉回家。

他的家與家人像他一樣，帶有濃厚家常的親切踏實。第一頓飯是吃火鍋，進門時，盧宇和徐悅都已經準備停當。底料已在鍋里滾成一股香噴噴的味道。羊肉片、凍豆腐、丸子、蟹棒、油皮、火腿、年糕片、嫩菠菜、白菜心……一盤盤洗得干干凈凈，切得整整齊齊，碼在一只只白底描花的瓷盤里。這樣窩心的場景。蘇曉夾起一條香軟的年糕時，借著縈繞的熱氣流下幾滴淚來。

她多么貪戀這樣溫暖的情意。可當她逼近，她又清楚地明白，她擁有不了這樣踏實尋常的生活。越是走近就越是清楚的知道。她的心中總似有一個很大的洞，仿佛缺失很多東西。她知道，這是由于不甘心才會這樣。父親為她選擇了一條所謂“正確”的路，她不愿，但也走過來了，可是卻無法快樂。

她要的是明亮輕盈的生活，畫畫、讀書、看電影、旅行、在一所屬于自己的小房子里做喜歡的事情。那樣的日子，在現在看來，就似裝在氫氣球中一般，漸行漸遠……

她坐在工科生里面，并且是他們中的一員，這本來就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而現在，她竟又坐在在一起僅僅半個月的男生家里同他的家人吃飯，這又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林沛然，此刻，你又在做什么？

蘇曉忽然淚流滿面，無法自持。盧宇和徐悅都是淳厚親切的家長，以為蘇曉生病，便要安排她躺下休息。

蘇曉自知失態，也真的退下席來休息。合上眼睛就仿佛看見遠方的沛然心痛的表情近上前來，蘇曉心酸難當，淚涌至枕邊。子軒擔心：“寶貝，你怎么又哭了？”合著眼睛，蘇曉搖了搖頭。子軒，你不懂得，你是走著正常人都走的路一直走下去，而我，不甘心啊！子軒，我想要的生活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要離開！對不起，我要離開……心中盡管是在拼命喊著這些話，蘇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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