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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 1879人間
  • 崔書漪
  • 4376字
  • 2024-07-07 10:23:47

“哥,我剛才做了一個可怕的夢。會不會有不好的事要發(fā)生?”

“傻丫頭,那就是一個夢而已。”

“不知道為何總是做夢。”

“是不是為了修房的事太過憂慮了。”

“說到大修,外婆家有處老宅留給我,有點偏,空了很久了,我想趁這次一起修修。”

“明天工頭家辦喜事來不了,那明天我們?nèi)ダ险纯础!?

“好,好,好。”

“都快嫁人的姑娘了還小娃娃似的。”

“你就不喜歡了?”

“喜歡,喜歡的很。”

每次看著他笑我就很高興。

說到一同去祖宅興奮了一個晚上,翻來覆去累了才睡著,一早好像魂被吊起,一下子就醒了。怕太早他還睡著,熬了很久忍不住往新家跑。

“阿妹,你的屋還有多久?”

“別急,快了快了。”

“的確是偏宅啊。”

“你是不是嫌太遠不愿跟我來啊。”

“唉,你的家就是我們的家,一定要來,必須要來,要和阿妹一起來。”

“這還差不多,甚好。”

“這就有點小娘子的味道了。”

“你在笑我,你再笑。”

“追上就不笑你。”

那小屋我去過好多次了,都沒現(xiàn)在那樣期待。綠幽幽的樹林,小溪游魚,林間鳥鳴,泥濘的田路,就像夢里的畫境那般。

“到了,到了。”

“哇,好風景啊。就是這小屋確是有點破。為了我的小予定要好好修。”

“嗯,要不要起個名字啊?人家都是什么汪府,李宅的。”

“這里不大叫府太牽強,就叫舒小閣。”

“我很喜歡,就叫舒小閣。”

“我看這里這么遠,運料費肯定不少。沒錢了哦。”

“我有,我存了好些年的錢。”

“呵呵,傻丫頭,你的錢留好給我們的兒子。這也是我的家,一定好好修,這里太適合我吟詩作畫,真太美了。”

“要不唱兩句吧。”

“好想法,唱段什么戲呢。”

歌聲傳得很遠很遠,在山間回蕩,他喜歡這里,我也喜歡這里。

因為都是鄉(xiāng)親,不是你家有事就是他家有事,所以房子修的很慢,我也問過他,為什么不去縣里找個專門工隊,他說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很熱情,情面上又推脫不了,也都知根知底,最要緊也不趕時間,還說慢工出細活。人手不夠的時候平會來幫忙,別看他家里有錢,干起活來有模有樣,混在里面一眼也看不出。桃子跟著我在灶臺忙前忙后,有時手里拿著碗站在那里發(fā)呆,我知道她又開始觀察哥了,我也不生氣,她喜歡得那么直接哪有什么心眼。

“姐,你說世間還有和阿哥一樣的男子嗎?”

“肯定有啊。”

“那比他好的呢?”

“那也肯定有。”

“我不信。”

“那是你見的男子太少,應該讓媒婆再多找一些。最好一打一打的。”

“你取笑我,討厭。”

“你的平哥也很好啊,考慮一下唄。”

“想過,就是沒有感覺。”

“什么樣的感覺?”

“就是坐著會想的那種。”

“你有問題了?”

“啥問題?”

“你思春了,哈哈,桃子思春了。”

“干嘛啊,你小聲點,小聲點嘛。”

她總是被我笑,真的足夠傻,傻姑娘。其實平也挺好,總是安安靜靜的,讀書也上進,舉止得體,家里想讓他走仕途,光耀門楣,他家條件又好總是有人把姑娘往他家介紹,但我和阿哥也總想促成他倆。

年后春雨綿綿細長,舒小閣還沒修完,怕小閣漏雨,浸壞了重做費時費力費料還費錢,我們不放心準備去看看。一路泥濘,滑得跌倒,他為了扶我也被我拉倒。爬起來一腳一滑向前走,看著彼此滑稽的樣子哈哈大笑。

“會來小閣娶我嗎?”

“一定要最好的大紅花轎。”

“路難走怎么辦?”

“爬著來。”

“那不是弄臟喜服了。”

“臟了不怕,怕的是你不在我身邊。”

“我想和你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在一起。”

“好,我的舒妹,生生世世在一起。”

“嗯。”

喜悅的山林突然變得羞澀,靜悄悄,除了心跳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

趕到小閣兩個人都濕透了,春雨還有點涼,冷得直哆嗦。他幫我披上衣服生上火就去溪邊取水燒了起來。我們圍著火渾身冒著氣。

“予,你先去房內(nèi)擦身換上干衣服,我再去打點水。”

“哥,你也趕緊,別涼著自己。”

“唉。”

我站在屋內(nèi)門口,看著外面的幽幽青山,卻忍不住轉身跑進屋內(nèi)。

“哥,我?guī)湍悴涟伞!?

“嗯。”

看見他的身體面紅耳赤,害羞卻不想離開。擦著擦著觸摸到他的肌膚再也忍不住丟下手中布緊緊擁抱他,滾燙的臉貼著他背脊。他摸著我的手轉頭望向我,轉身緊抱親起來,呼吸急促停不下,心就要跳出胸口,有東西在我身上游走,從上到下,我抱著他指尖輕輕劃過背脊只想什么都給他。

當夜我抱著他舍不得松開做了一整夜的美夢。

一早輕輕抬開他擁著我的手,穿上衣服,伸展下身子。陽光徑直照進大門,抬眼看見我凌亂的頭發(fā),趕緊打水梳洗,時不時偷偷望他有沒有醒,他睡著的模樣真好看,想起昨夜,每個細節(jié)都刻在我心里,趁著沒醒趕緊去地里挖點野菜做粥。

“哥,哥。”

“嗯。”

他睡眼朦朧看著我。

“你叫我什么?”

“阿哥。”

“你叫我什么?”

“阿哲?”

“到底叫我什么?”

突然看見我羞得不答。

“叫我什么?”

他笑著盯著我。

“郎君。”

“娘子。”

“哥,你怎么這樣,快起來,日照三桿了,起來吃飯。”

一邊吃一邊羞答答地相互對視。

“要不我們在屋前也種棵樹吧,伯伯說它能守望,讓它也幫我們看著這里。你看外面多好看啊。”

“娘子說的是。”

“郎君這是贊同咯。”

“這里煞是好看,有娘子在才是好風景。”

“有我們在才是好風景,不能少了你,一刻都不行。”

飯后我們就去林間尋覓中意的守望者。

“驚蟄將至萬物復蘇,該去看看先生了。”

“忙太久都忘了。”

“阿妹,去的時候帶點香幫著驅驅蟲,他那里潮。”

“嗯,哥,你看這顆可以嗎?”

“你喜歡這顆嗎?”

“喜歡。”

“那就這顆了。”

他扛著樹,我挽著他回到門前田,栽下后滿意地欣賞這山山水水。

這些天空氣潮,但天放晴,我們一起往山間破廟走,這一路的一切被雨淋過后仿佛換了新,廟門內(nèi)空去一人。

“先生。”

“先生。哥,瞎和尚不在啊。”

“誰在叫瞎子啊,呵呵。”

“阿妹以后不許叫先生瞎子了。”

“哦。”

“無妨,無妨。”

原來先生在屋邊摘菜。

“我?guī)湍惆伞!?

“已經(jīng)做完了,進來。”

“你眼睛好點沒?”

“不礙事,跟做事一樣,模糊點好啊。”

他笑著答哥。

“家里忙完了?”

“差不多了,所以來看你。”

哥和先生聊了很久很久,從這個洋那個洋到朝內(nèi)朝外。

“哲啊,你知道什么是人道嗎?”

“望先生指點。”

“人道虛偽,善惡不分。你知道什么是人間道嗎?

“請教先生。”

“人間道啊,是人間指引。”

“你是讓我走人間道嗎?”

“人間道不是我們必須走的,記住啊,崔哲。”

“先生何意?我有點糊涂。”

“人間道太剛,你父親也太剛,剛則易斷。有些人可以走為了人道次序,但不是必須走的。”

“人道這么混沌,你是要我走人道。”

“一定守住本心走人道,人道也是天道之一,人間道不是人道也不是天道,不小心會害了人。”

“現(xiàn)在我還悟不透先生意,但我一定聽先生的。”

“人間道好解,你要多領悟人道,切記。”

“沒有人還會有人道和人間道嗎?”

我什么也聽不懂,但我很好奇,心有疑問。

“你這新娘子啊果然和阿哲一樣出息。”

“沒人就沒有了,先生是這樣嗎?”

“嗯。”

“那人呢?都去哪了?”

我急著問。

“人吶都要回去天道,天道是一切法,佛在人間不在廟堂。”

一路上我追著阿哥問,我不解先生的話,我想弄清楚,可是哥說也不太理解先生的意思,就說要多為自己思慮。

在小巷中遇到季有錢,跟在大孩子們后面跑。

“有錢,跑慢點。”

“姑姑。”

“去哪啊?”

“摸魚去。”

“別下水,聽見沒。”

“嗯。”

“書院要開了,收收心。”

“知道了,姑姑,媽說要幫弟弟辦抓周禮,抓周禮是什么啊?”

“沒什么,你小時候也做過。”

有錢隨他媽,身上沒有堂哥的影子,老老實實的。平時也都是他母親還有我父親管教他。

今天是吉日也是季有才慶周歲,來了很多親眷,我和哥帶著禮去慶賀。堂嫂堂前忙前忙后張羅,堂哥卻在后屋圍著二嫂轉。

上坐,梳頭,上香,祈福,抓周后是慶周歲宴,今天的周歲宴特地請了邱老板的戲班來祝賀唱戲,坐在邊上的二嫂花枝招展,一身香氣,差點把我香死過去,微微隆起的肚子我想是又要添丁了。

“堂哥,是不是很快又要辦禮了啊?”

“阿妹,你說的是什么啊?”

“看二嫂這身子怕是又有小侄子了吧。”

“同喜同喜,妹子的婚事也快了,家里是雙喜臨門啊。”

二嫂堆笑體面,真是見過世面的。

“聽我家有錢說妹夫教的好,是大才啊,將來季有權出生后定也要請先生好好教。”

“二嫂謬贊。”

“妹夫客氣,先生謙虛。”

寒暄間臺上戲已出。大家邊吃邊看邊聊。

“我家琛哥說先生家是從北邊來。”

“嗯,父親以前在京里做事,流官到這里。二嫂家鄉(xiāng)何地啊?”

“你說巧不巧,也是北邊,天津府,近。后跟著邱老板才來的此地。”

“都說嫂子戲好。”

“都是貴人們抬舉,妹說你也好戲。”

“興趣而已,上不了臺,隨便哼哼。”

“我們那邊人都好這口,我倆真算他鄉(xiāng)遇故知,得空得好好切磋。”

“不敢,您面前定是班門弄斧。”

“我跟你切磋唄。”

這時堂哥忍不住要插話。

“哪涼快哪呆著去,你這玩樣懂啥戲。”

“唉,這話說得……。”

“還不快走遠點。”

還沒等他說完,二嫂斜著頭瞪了他一眼,低聲奚落他。我看見這幕捂著嘴笑。

“臭丫頭笑什么。”

“我就笑,就笑。”

“阿妹。”

哥臺下拉了拉我。

二嫂似乎特別和阿哥聊得來,是不是因為他們都是北方人。只有季琛一直被冷落,不停地吃菜。

回來后哥告訴我原來二嫂也是可憐人,從小被父母賣到戲班,一次災荒幸虧邱老板收留才輾轉來到這里。我感覺她是把阿哥當成那邊的親人了。

“束發(fā)怒目三頭六臂,小鬼莫跟惡靈散去,持杵杖魔地獄清空,媚妖現(xiàn)形扯面挖心,惡口莫開天火燎原,神來殺神仙來斬仙,鐵杵擎天劈山開地,心有妄念破鏡難圓,望眼云川鎮(zhèn)魂曲生,手做蓮花甘霖落雨,執(zhí)念散去雨過天晴!我跟著和尚不停地跑,他一定是帶我去見佛,但看見阿哥和個丫鬟往遠處走,我怎么追也追不上,天空中滿是燈會放的天燈。”

最近總是做夢總是夢見他,先生說過夢是世間煩惱。

“哥,你有其他娘子嗎?”

“有你就足夠了。”

“桃子也很中意,你要嗎?”

“她還小,不懂什么是歡喜。”

我笑著看著他,也是越看越歡喜。

學堂里都是些上不起學的孩子,他們對哥格外敬重,有錢也來上學,他告訴我堂哥說我們是親戚可以不花錢,他是個老實的孩子一點也不像他阿爸。二嫂總是來接孩子,她說拖著身子要適度活動活動有利于有權,我知道她是又來和哥聊戲了,戲是好戲,哪有聊不完的戲。她也總是在我面前夸她和哥特別親切,還胡謅是前世的兄妹,戲子就戲子,那么是會演戲,我不喜歡她。

“二嫂,又來接有錢了。”

“不是嘛,姐姐忙,我有孕也幫不上什么忙,幫她接有錢也正好走動走動。”

“還沒下學。”

“沒事,他爹在家煩得很,正好在這里清凈。”

“嫂,你這么煩他還嫁給他啊。”

“我啊,你不知道那時好多人都想娶我的,我也挑花眼了選了你哥。”

“你是怎么嫁給我哥的?”

“你是小姑娘不懂的。”

“說說聽聽嘛。”

“邱老板是個好人,收了我,總是要報答的嘛,很多人家是看中我的,可是彩禮最多的就是你哥,作為給娘家人的報答。”

“你戲唱得這么好,怎么不唱了啊?”

“唱不動了,老板又新收了幾個,總是要讓她們也練練臺,風光不能總讓我給占著。”

二嫂就像哥說的是個可憐人,就如雨中花,刺骨地刮落戲妝,一生不就在尋一個知己,一個能給自己溫暖的人。怪不得她總是這么癡迷戲,總是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我一直以為她在說笑,看著她和有錢的背影,我也不怎么討厭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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