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剛才做了一個可怕的夢。會不會有不好的事要發(fā)生?”
“傻丫頭,那就是一個夢而已。”
“不知道為何總是做夢。”
“是不是為了修房的事太過憂慮了。”
“說到大修,外婆家有處老宅留給我,有點偏,空了很久了,我想趁這次一起修修。”
“明天工頭家辦喜事來不了,那明天我們?nèi)ダ险纯础!?
“好,好,好。”
“都快嫁人的姑娘了還小娃娃似的。”
“你就不喜歡了?”
“喜歡,喜歡的很。”
每次看著他笑我就很高興。
說到一同去祖宅興奮了一個晚上,翻來覆去累了才睡著,一早好像魂被吊起,一下子就醒了。怕太早他還睡著,熬了很久忍不住往新家跑。
“阿妹,你的屋還有多久?”
“別急,快了快了。”
“的確是偏宅啊。”
“你是不是嫌太遠不愿跟我來啊。”
“唉,你的家就是我們的家,一定要來,必須要來,要和阿妹一起來。”
“這還差不多,甚好。”
“這就有點小娘子的味道了。”
“你在笑我,你再笑。”
“追上就不笑你。”
那小屋我去過好多次了,都沒現(xiàn)在那樣期待。綠幽幽的樹林,小溪游魚,林間鳥鳴,泥濘的田路,就像夢里的畫境那般。
“到了,到了。”
“哇,好風景啊。就是這小屋確是有點破。為了我的小予定要好好修。”
“嗯,要不要起個名字啊?人家都是什么汪府,李宅的。”
“這里不大叫府太牽強,就叫舒小閣。”
“我很喜歡,就叫舒小閣。”
“我看這里這么遠,運料費肯定不少。沒錢了哦。”
“我有,我存了好些年的錢。”
“呵呵,傻丫頭,你的錢留好給我們的兒子。這也是我的家,一定好好修,這里太適合我吟詩作畫,真太美了。”
“要不唱兩句吧。”
“好想法,唱段什么戲呢。”
歌聲傳得很遠很遠,在山間回蕩,他喜歡這里,我也喜歡這里。
因為都是鄉(xiāng)親,不是你家有事就是他家有事,所以房子修的很慢,我也問過他,為什么不去縣里找個專門工隊,他說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很熱情,情面上又推脫不了,也都知根知底,最要緊也不趕時間,還說慢工出細活。人手不夠的時候平會來幫忙,別看他家里有錢,干起活來有模有樣,混在里面一眼也看不出。桃子跟著我在灶臺忙前忙后,有時手里拿著碗站在那里發(fā)呆,我知道她又開始觀察哥了,我也不生氣,她喜歡得那么直接哪有什么心眼。
“姐,你說世間還有和阿哥一樣的男子嗎?”
“肯定有啊。”
“那比他好的呢?”
“那也肯定有。”
“我不信。”
“那是你見的男子太少,應該讓媒婆再多找一些。最好一打一打的。”
“你取笑我,討厭。”
“你的平哥也很好啊,考慮一下唄。”
“想過,就是沒有感覺。”
“什么樣的感覺?”
“就是坐著會想的那種。”
“你有問題了?”
“啥問題?”
“你思春了,哈哈,桃子思春了。”
“干嘛啊,你小聲點,小聲點嘛。”
她總是被我笑,真的足夠傻,傻姑娘。其實平也挺好,總是安安靜靜的,讀書也上進,舉止得體,家里想讓他走仕途,光耀門楣,他家條件又好總是有人把姑娘往他家介紹,但我和阿哥也總想促成他倆。
年后春雨綿綿細長,舒小閣還沒修完,怕小閣漏雨,浸壞了重做費時費力費料還費錢,我們不放心準備去看看。一路泥濘,滑得跌倒,他為了扶我也被我拉倒。爬起來一腳一滑向前走,看著彼此滑稽的樣子哈哈大笑。
“會來小閣娶我嗎?”
“一定要最好的大紅花轎。”
“路難走怎么辦?”
“爬著來。”
“那不是弄臟喜服了。”
“臟了不怕,怕的是你不在我身邊。”
“我想和你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在一起。”
“好,我的舒妹,生生世世在一起。”
“嗯。”
喜悅的山林突然變得羞澀,靜悄悄,除了心跳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
趕到小閣兩個人都濕透了,春雨還有點涼,冷得直哆嗦。他幫我披上衣服生上火就去溪邊取水燒了起來。我們圍著火渾身冒著氣。
“予,你先去房內(nèi)擦身換上干衣服,我再去打點水。”
“哥,你也趕緊,別涼著自己。”
“唉。”
我站在屋內(nèi)門口,看著外面的幽幽青山,卻忍不住轉身跑進屋內(nèi)。
“哥,我?guī)湍悴涟伞!?
“嗯。”
看見他的身體面紅耳赤,害羞卻不想離開。擦著擦著觸摸到他的肌膚再也忍不住丟下手中布緊緊擁抱他,滾燙的臉貼著他背脊。他摸著我的手轉頭望向我,轉身緊抱親起來,呼吸急促停不下,心就要跳出胸口,有東西在我身上游走,從上到下,我抱著他指尖輕輕劃過背脊只想什么都給他。
當夜我抱著他舍不得松開做了一整夜的美夢。
一早輕輕抬開他擁著我的手,穿上衣服,伸展下身子。陽光徑直照進大門,抬眼看見我凌亂的頭發(fā),趕緊打水梳洗,時不時偷偷望他有沒有醒,他睡著的模樣真好看,想起昨夜,每個細節(jié)都刻在我心里,趁著沒醒趕緊去地里挖點野菜做粥。
“哥,哥。”
“嗯。”
他睡眼朦朧看著我。
“你叫我什么?”
“阿哥。”
“你叫我什么?”
“阿哲?”
“到底叫我什么?”
突然看見我羞得不答。
“叫我什么?”
他笑著盯著我。
“郎君。”
“娘子。”
“哥,你怎么這樣,快起來,日照三桿了,起來吃飯。”
一邊吃一邊羞答答地相互對視。
“要不我們在屋前也種棵樹吧,伯伯說它能守望,讓它也幫我們看著這里。你看外面多好看啊。”
“娘子說的是。”
“郎君這是贊同咯。”
“這里煞是好看,有娘子在才是好風景。”
“有我們在才是好風景,不能少了你,一刻都不行。”
飯后我們就去林間尋覓中意的守望者。
“驚蟄將至萬物復蘇,該去看看先生了。”
“忙太久都忘了。”
“阿妹,去的時候帶點香幫著驅驅蟲,他那里潮。”
“嗯,哥,你看這顆可以嗎?”
“你喜歡這顆嗎?”
“喜歡。”
“那就這顆了。”
他扛著樹,我挽著他回到門前田,栽下后滿意地欣賞這山山水水。
這些天空氣潮,但天放晴,我們一起往山間破廟走,這一路的一切被雨淋過后仿佛換了新,廟門內(nèi)空去一人。
“先生。”
“先生。哥,瞎和尚不在啊。”
“誰在叫瞎子啊,呵呵。”
“阿妹以后不許叫先生瞎子了。”
“哦。”
“無妨,無妨。”
原來先生在屋邊摘菜。
“我?guī)湍惆伞!?
“已經(jīng)做完了,進來。”
“你眼睛好點沒?”
“不礙事,跟做事一樣,模糊點好啊。”
他笑著答哥。
“家里忙完了?”
“差不多了,所以來看你。”
哥和先生聊了很久很久,從這個洋那個洋到朝內(nèi)朝外。
“哲啊,你知道什么是人道嗎?”
“望先生指點。”
“人道虛偽,善惡不分。你知道什么是人間道嗎?
“請教先生。”
“人間道啊,是人間指引。”
“你是讓我走人間道嗎?”
“人間道不是我們必須走的,記住啊,崔哲。”
“先生何意?我有點糊涂。”
“人間道太剛,你父親也太剛,剛則易斷。有些人可以走為了人道次序,但不是必須走的。”
“人道這么混沌,你是要我走人道。”
“一定守住本心走人道,人道也是天道之一,人間道不是人道也不是天道,不小心會害了人。”
“現(xiàn)在我還悟不透先生意,但我一定聽先生的。”
“人間道好解,你要多領悟人道,切記。”
“沒有人還會有人道和人間道嗎?”
我什么也聽不懂,但我很好奇,心有疑問。
“你這新娘子啊果然和阿哲一樣出息。”
“沒人就沒有了,先生是這樣嗎?”
“嗯。”
“那人呢?都去哪了?”
我急著問。
“人吶都要回去天道,天道是一切法,佛在人間不在廟堂。”
一路上我追著阿哥問,我不解先生的話,我想弄清楚,可是哥說也不太理解先生的意思,就說要多為自己思慮。
在小巷中遇到季有錢,跟在大孩子們后面跑。
“有錢,跑慢點。”
“姑姑。”
“去哪啊?”
“摸魚去。”
“別下水,聽見沒。”
“嗯。”
“書院要開了,收收心。”
“知道了,姑姑,媽說要幫弟弟辦抓周禮,抓周禮是什么啊?”
“沒什么,你小時候也做過。”
有錢隨他媽,身上沒有堂哥的影子,老老實實的。平時也都是他母親還有我父親管教他。
今天是吉日也是季有才慶周歲,來了很多親眷,我和哥帶著禮去慶賀。堂嫂堂前忙前忙后張羅,堂哥卻在后屋圍著二嫂轉。
上坐,梳頭,上香,祈福,抓周后是慶周歲宴,今天的周歲宴特地請了邱老板的戲班來祝賀唱戲,坐在邊上的二嫂花枝招展,一身香氣,差點把我香死過去,微微隆起的肚子我想是又要添丁了。
“堂哥,是不是很快又要辦禮了啊?”
“阿妹,你說的是什么啊?”
“看二嫂這身子怕是又有小侄子了吧。”
“同喜同喜,妹子的婚事也快了,家里是雙喜臨門啊。”
二嫂堆笑體面,真是見過世面的。
“聽我家有錢說妹夫教的好,是大才啊,將來季有權出生后定也要請先生好好教。”
“二嫂謬贊。”
“妹夫客氣,先生謙虛。”
寒暄間臺上戲已出。大家邊吃邊看邊聊。
“我家琛哥說先生家是從北邊來。”
“嗯,父親以前在京里做事,流官到這里。二嫂家鄉(xiāng)何地啊?”
“你說巧不巧,也是北邊,天津府,近。后跟著邱老板才來的此地。”
“都說嫂子戲好。”
“都是貴人們抬舉,妹說你也好戲。”
“興趣而已,上不了臺,隨便哼哼。”
“我們那邊人都好這口,我倆真算他鄉(xiāng)遇故知,得空得好好切磋。”
“不敢,您面前定是班門弄斧。”
“我跟你切磋唄。”
這時堂哥忍不住要插話。
“哪涼快哪呆著去,你這玩樣懂啥戲。”
“唉,這話說得……。”
“還不快走遠點。”
還沒等他說完,二嫂斜著頭瞪了他一眼,低聲奚落他。我看見這幕捂著嘴笑。
“臭丫頭笑什么。”
“我就笑,就笑。”
“阿妹。”
哥臺下拉了拉我。
二嫂似乎特別和阿哥聊得來,是不是因為他們都是北方人。只有季琛一直被冷落,不停地吃菜。
回來后哥告訴我原來二嫂也是可憐人,從小被父母賣到戲班,一次災荒幸虧邱老板收留才輾轉來到這里。我感覺她是把阿哥當成那邊的親人了。
“束發(fā)怒目三頭六臂,小鬼莫跟惡靈散去,持杵杖魔地獄清空,媚妖現(xiàn)形扯面挖心,惡口莫開天火燎原,神來殺神仙來斬仙,鐵杵擎天劈山開地,心有妄念破鏡難圓,望眼云川鎮(zhèn)魂曲生,手做蓮花甘霖落雨,執(zhí)念散去雨過天晴!我跟著和尚不停地跑,他一定是帶我去見佛,但看見阿哥和個丫鬟往遠處走,我怎么追也追不上,天空中滿是燈會放的天燈。”
最近總是做夢總是夢見他,先生說過夢是世間煩惱。
“哥,你有其他娘子嗎?”
“有你就足夠了。”
“桃子也很中意,你要嗎?”
“她還小,不懂什么是歡喜。”
我笑著看著他,也是越看越歡喜。
學堂里都是些上不起學的孩子,他們對哥格外敬重,有錢也來上學,他告訴我堂哥說我們是親戚可以不花錢,他是個老實的孩子一點也不像他阿爸。二嫂總是來接孩子,她說拖著身子要適度活動活動有利于有權,我知道她是又來和哥聊戲了,戲是好戲,哪有聊不完的戲。她也總是在我面前夸她和哥特別親切,還胡謅是前世的兄妹,戲子就戲子,那么是會演戲,我不喜歡她。
“二嫂,又來接有錢了。”
“不是嘛,姐姐忙,我有孕也幫不上什么忙,幫她接有錢也正好走動走動。”
“還沒下學。”
“沒事,他爹在家煩得很,正好在這里清凈。”
“嫂,你這么煩他還嫁給他啊。”
“我啊,你不知道那時好多人都想娶我的,我也挑花眼了選了你哥。”
“你是怎么嫁給我哥的?”
“你是小姑娘不懂的。”
“說說聽聽嘛。”
“邱老板是個好人,收了我,總是要報答的嘛,很多人家是看中我的,可是彩禮最多的就是你哥,作為給娘家人的報答。”
“你戲唱得這么好,怎么不唱了啊?”
“唱不動了,老板又新收了幾個,總是要讓她們也練練臺,風光不能總讓我給占著。”
二嫂就像哥說的是個可憐人,就如雨中花,刺骨地刮落戲妝,一生不就在尋一個知己,一個能給自己溫暖的人。怪不得她總是這么癡迷戲,總是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我一直以為她在說笑,看著她和有錢的背影,我也不怎么討厭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