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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短暫的猶豫

“我已經知道你作為艦長來說,并不信任我?,F在,我更知道,你寧愿帶著我一齊去用生命去做著豪賭,將一切交給渺茫的希望,都不愿意相信身邊的我。”

“不過,沒關系。

------------艾斯克里斯托夫.多普洛斯里奧.帕斯塔可夫.艾米莉亞.華倫蒂,海軍列兵

第44章

短暫的猶豫

4049年,3月23日,17 : 06,斯克芬斯航道,質量奇點(26147)L-01

=

我又一次因為自以為是犯下了錯誤。

而明白這一點的時間也很慢,足足在下意識的發號施令之后的,閉眼等待結果的數秒。

并不是為鐵流號,和其上朝夕相處的戰友們,畢竟,我們都是軍人,早有覺悟。

更不是為我自己......

好吧,說實在話還是有一點。

但和求生欲沒有半點關系。在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我已經在生死的邊界線上徘徊過很多次,甚至在我還未出世前就開始了。對此也算是有了些許習慣性的淡定與麻木。

印象最深的也就三次。都和我本人的求生欲沒有半點關系。

客船走廊,最后的逃生艙門前,聽著不斷的疏散警報聲中夾雜著獰笑和沉重腳步,越來越近。

而就這一小會兒時間,右小腿上,那個創口旁又積了一小灘血泊,從受傷那時開始,她的生命精力就不停在此處流逝。

在逃命路上經過的應急救助箱全都被人打開過,空無一物。

僅靠臨時撕下的纖維布條,我止不住。

于是癱坐在地面的年輕女孩知道,訣別的時刻到了。

扶著門,勉強站起身,露出微笑,仿佛平日正捉弄著我似的,透過舷窗,對著氣密艙門后涕淚滿面的我,一字一句的說著,而我正大聲吼著,拼命掙扎,試圖掙脫雙手手腕上捆實的皮帶和身上的安全扣,

妻子捂住了女兒同樣恐懼的雙眼,看著對面,旁邊的男人再次將我的頭猛推向內壁,對直砸了上去。

痛覺已經沒有了,

失去了對四肢和身體的感覺,像是一對內耳半規管被扔進了瘋狂旋轉的洗衣機滾筒,視線里滿是不存在實體的光點。

當時我是怎么強撐著沒暈過去的呢?

不記得了。

“哥,別再這樣了?!?

我只記得她的話語,連著聲音,刻在自己記憶的最深處。

“答應我,請好好活下去。如果,要是,實在沒辦法了,必須死的話,那就盡可能死的有意義吧?!?

“朝顏......”

“還有,請記住我以前的樣子,記住我現在的樣子。其它的,不要去看,更不要記住,好么?”

“朝顏!”

她轉過身——

砰。

子彈擊碎了她的前額骨,也被打亂了膛線自旋的穩定姿態,以每秒數十次的翻滾攪碎途經的一切,再從后腦掀起一個碗大的洞,撕扯開那用深藍色發帶束起的運動馬尾,鑲在艙門舷窗上,留下一片龜裂。

和一并從洞里涌出的內容物,染滿了整個視線。

射擊還在繼續。

然而之后的事情都和已經彈射的逃生艙無關了。更和她無關了。對于她來說,她的存在早已經永遠定格在了回身的那一刻,物質被摧毀,所承載的意識自然也就瞬間消失了,不會有任何痛苦。

痛苦的只會是還活著的人。

這是第二次。

我因此活了下來。盡管隨后收到了軍務部為母親發的訃告,卻連傷心都沒有表現的余地。

故作堅強,表面振作,貌似上進。

因為參軍是當時我認為最可能獲得“有意義”機會的事情,所以不能繼續刺激父親了,他同樣悲痛欲絕。

于是,準備就緒,借口之后,毫不猶豫接受了忠嗣學院的入學邀請,被強行分配進了海軍。

后面就是第三次了。

......

我是否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呢?作為鐵流號的艦長。

讓整船在冒險躍遷途中被徹底毀滅,這種結束,算得上是“有意義”么?

還有......

幸好我意識到,這些尖銳的問題暫時不用思考作答了。既然我的奇葩意識還能播放完這段過往后,響起另一個聲音,那我應該還活著,承載我身體的戰艦也定然還保持著宏觀存在。

還有大衣袖上,兩根手指夾著的輕輕拉扯。

“你哭了?!?

“不是哭,只是流淚。因為眼皮閉太緊導致的眼壓升高反應?!?

“你每次想掩飾時,就會說這些聽不懂的話。但應該也不是害怕。能告訴我原因么?”

“好吧。我想起了我妹妹?!?

少女的聲音不見了。

吸氣,睜眼。

艦長位前,全息指揮圖像上,天藍色艦船前,一根警示紅線標識著相對距離。

<┥————1173.3KM————┝>

主舷窗外,乳白色星云依然微微發亮,平靜依然,仿佛只是錯覺,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不過引力場感應器揭示了隱藏的陷阱,大概0.43秒的差距,一段落差明顯的斷層,延伸至顯示的極限邊界之外,是肉眼看不見的維度懸崖。在這里,模擬著引力場的正方體線條展現著最為狂野的變折和扭曲,毫無規律可言的鋸齒狀裂痕分開了兩個空間,各自執行著不同的空間曲率條例。

只有光速下的通行是被允許的,

否則,違者死刑,立即執行,一律平等,

哪怕是神,只要還有著物質上的依存,都將從宏觀狀態化為宇宙最基礎的微觀結構構造。

更何況只是一條弱小的幼龍。

不動聲色的擦掉兩邊的淡淡淚痕,從同那雙淡藍色雙眸的對視中,我不能確定她是否明白自己剛剛和最為“細致”的死亡擦肩而過,對此又有多少感觸。

她的眼神很奇怪。

隨后的例行報告讓我得以轉回頭,

“躍遷狀態結束,于11秒時提前脫出躍遷,主體聚變爐運轉負荷率41%,重新充填燃料,引擎待機。未核定靈能目標點,未知地點。但應該,呸,什么應該,肯定還在斯克芬斯航道!一路平安!哇哦~~~!我們竟然真成功啦!艦長!給你一萬個贊啊!”

“謝謝。翔子,你還好么?你感覺如何?”

“沒有大礙,您需要我繼續定位扎哈瑞爾么?”

從頭盔遮擋的臉上淌下幾道汗水,在下頜匯聚成滴,打濕了巫女服的胸前一片。

“不,暫時不,我們現在應該很安全,不要說話了,你先休息?!?

到現在,我才將剛才那口氣長長的吐了出來,“黎塞留,還有,突擊隊的情況呢?”

“還在醫務室,都沒啥大事,應該快了。誒,話說,艦長你是怎么判斷出“11秒”這個時間的啊?”

“......”

額,

苦笑。

“難道不是瞎猜么?”

理所當然的回答。

“嗯,不?!?

黎塞留很肯定。

“你很少會瞎猜的呢,艦長。你遇上事情習慣先找到個突破口去分析一番利害關系,所以如果你真遇上了這種沒縫可鉆的情況,就總是抓耳撓腮,瞻前顧后,婆婆媽媽......但你剛才那個明顯是下了判斷的,就和你平時一樣。”

“然而我的確是在瞎猜,大副同志。”

這是實話。

該怎么說呢?

“......打個比方,類似于盲視癥吧?!?

星際船員中間較多發病的一種病癥。起因多是長期在狹小不變的艙內環境生活,在大腦內形成了定勢。以至于患者在太空行走作業時,或者其他操作時意外受傷,失去視力,卻仍堅稱自己能看見,而且也確實仿佛能看見似得,在船艙里自由行走,上廁所,甚至自然的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啤酒。

然而那其實是他最討厭的,相似瓶裝的格瓦斯,如果在患者腳前放置個障礙物,他也會直接摔倒。別人在他面前講話,他會將其當做語音通訊,還會責怪為什么不和他當面對話。因為他的大腦雖然無法收集到視覺信號,但依然能從成定勢的記憶中抽出畫面,以視覺的形式呈現給主觀意識。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何做這個決定?!?

有一半是實話。

“現在想來,明明沒有任何依據,我為什么會覺得這個數是對的呢?難道我當時預測了未來?不,我不是神棍。所以這只能是瞎猜,只是竟然真猜對了?!?

“那,那頭兒你——哦,我是說,艦長你當時有沒有那個......就是那個,看見人影啊,金色光芒啊之類的,手心出血什么的,有么?”

“沒有。很可惜讓你白期待了?!?

“但這簡直就是神跡?。 ?

“不正好么?你可是連著三個神都拜了,你怎么知道是哪個顯的靈呢?”

“我——”

“δ?,好了,閉嘴,槍炮長。λ?γω,不過那種頭痛,還是有的,是么?”

面對政委,頓了頓,我嘆口氣,

“對。”

“προσ?ρχομαι,注意身體。”

“我會的,謝謝?!?

“烏斯。那么,”

從眼神里收起些許擔憂,萬勝鳥人看向隨著金屬輕微摩擦咬合的聲響,開啟的升降倉門。愛麗絲走了進來,沒有緞帶,銀色卷發披在身后,仍然穿著一次性醫療無袖襯衫和短褲,雙臂有著顯眼的兩圈,是剛修復的肌腱和皮膚,顏色是新生的半透明粉白,也是血族皮膚少數能透著血色的時候。

包括臉頰,她看著很是羞愧,但也鼓起了勇氣。

立正,敬禮。

回禮。

“辛苦了,愛麗絲?!?

她垂下的胳膊都還未做黑色素美化。

“吾首先必須向你匯報,吾所耽誤的五分鐘是做了何事?!?

“在吾等搜索貨倉部分時,發現了一個臨時搭建的停尸間,里面只有兩具遺體,被裝進兩個粗陋焊接成的鐵箱,里面灌滿了液氮?!?

“工黨號的導航員和星語者,是么?”

“是。而且其中一人,耳邊留著用紅線束起的發辯,和白音幽雪是同樣的樣式。于是——于是吾便自作主張,決定將她們盡量完整的帶了回來,現存放于醫療室里的遺體柜內。抱歉,處理液氮用了過多時間,以上?!?

鳥人抬起頭,冷冷的看著她,上下喙磕了兩下,

“是我同意的,政委?!?

挑起的眉毛瞬間轉了朝向,電子眼的紅光略微晃到了我看向愛麗絲站得筆直身影的眼睛。

“我現在確認了這五分鐘的原因。我首先也得說,這不在我的命令范圍內,屬于擅自行動,對此我不能認可。”

銀色卷發梢抖了一下。

“但,好吧,至少我能理解,”

抓了抓后腦勺,“畢竟我喜歡擅自行動這在極東艦隊里也是出了名的......為此也挨過提督不少錘,啊,當然,政委你也幫我背了不少鍋......不過因為這些事兒的結局都還算不錯,咱們倆才能安然無事到今天......那這次也差不多……”

回應那對有些豎起的耳羽,我又聳了聳肩,

“而且,說實話,我想了想,要換做是我,應該也會忍不住這么做......所以,”

輕嘆一聲,“等白音小妹妹起來后,讓她來辨認一下吧。若是真像愛麗絲你估計的那樣......不,就算不是,那也是她熟識的前輩和親人。到時候,翔子,還有政委,這孩子就拜托你們了?!?

導航員默默點了點頭。

“另外,沒考慮到霧狀星云里可能的埋伏,也是我身為艦長的失職,你現在可以罵我了,政委,我保證在聽?!?

政委默默點了根煙。

“φημí,如果你真沒考慮,就不會在敵人堆里攪上一圈了。沒有這五分鐘的一去一番,那些負責截后路的伏兵本應連我們的尾跡都截不到?!?

“誒,政委同志你進步——”

“φημí,別嬉皮笑臉,艦長?!?

“——那,我已經說了,是我同意的?!?

“所以,πλανη,我本應該至少給愛麗絲軍士長一個留職察看,”

他還是忍不住又冷冷盯了衣著單薄的愛麗絲一眼,溫度低到能讓我正襟危坐的程度。只是軍士長不知什么時候低下了頭,不知道她的神情和反應。

“不過,λ?γω,你說得對,艦長,這件事你同樣有責任,某種意義上,你的責任更大。但現在處理你們明顯不合時宜?!?

我正襟危坐的認真聽著。

于是吐出一口煙氣,

“因此,我必須向你們,φημí,特別是你,強調兩點。一,這件事還沒完,二,在現在的情況下,每一艘聯邦戰艦都是寶貴的,你明白么?”

“明白,政委同志。”

正襟危坐的回應,終于換回了眼神溫度的微微回暖。

“烏斯。那么,鑒于目前敵人實力遠在事先預估之上,我建議鐵流號現在暫停原定護航任務,撤回扎哈瑞爾,并在匯報具體情況后等待上級進一步指示。我會給予你授權,并承擔一切責任?!?

政委沒有指揮權,他們對具體指揮事項所能做的,是對指揮官施加影響。

而我承認其內容合情合理。

雖然只有一半是實話。

也雖然絕大部分情況下,政委要求的都是繼續執行任務。

只是如我先前所言,鐵流號上都是奇葩。

“私人頻道,我會盡量簡短。”

短暫的對視,他點點頭,

“政委,我在猶豫。”

猶豫,呵,仿佛先前那個因為本能的恐懼在潛意識里回想起自己妹妹死去的場面并又因此聯想起可能的悲劇重演而忍不住流淚的男人從來不存在于世上一樣。

暫停,現在在說正事。

“我知道你沒說出口的另一半意思——”

咬下舌尖,忍下突然想將視線移向身旁的沖動,繼續著對視,

“所以請相信我要比你更想這么做,同時在內心的陰暗處感到自私的滿足。這也本是我的原計劃:鐵流號沖出奇點引力圈,躍遷回扎哈瑞爾,上報情況,將愛麗絲找到的線索交給萊昂艦隊,咱們就可以拍拍屁股回極東了。說不定還能剩兩天休整時間。”

“但這事情是越來越奇怪了。如果先前我還認為是恩希爾自導自演,那么這支衛戍艦隊的慘狀就足以證明這伙海盜的兇殘,但為什么不留下這幾百號人質,作為和政府談判的優質籌碼?又為何要單獨留下兩位靈能者的遺體?我只能結合鐵流號的遭遇,猜想第一個問題的回答:不留人質,是因為他們沒有安全的收容條件。他們在竭盡所能的希望將自己藏在暗處,見不到光。而我們卻在他們的視線下,剛出航,一個陷阱就布置完畢。敵暗,我明。因此,或許,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去看看他們到底藏著什么。”

“δ?σκω,原因?”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鐵流號在沒有脈沖星光定位的條件下,直接緊急躍遷到引力圈邊界的幾率小的可憐......而排除這個小概率事件的話,鐵流號現在要么已經化為宇宙基本粒子,要么,就只躍遷了五秒以內,和他們相當接近,現在正躲在某個地方重新裝填燃料,引擎熄火待機,就像只躲在矮樹叢里躲避追獵的雞,毫無反抗能力。想必,那些海盜船正在剛才的伏擊場附近當獵人呢。也就是說,因禍得福,現在我們反而在了暗處。至于敵人在不在明處,就看愛麗絲帶回來什么了?!?

私人通訊暫歸平靜。

她整理了一下語言,重新抬起頭,

“是。按命令,吾等兵分三路,對工黨號殘骸的通訊中心,引擎主控室和貨倉進行了搜索。不過敵人事先已經將通訊記錄進行了物理刪除,只有引擎主控室的數據記錄還未被完全格式化,吾已經上傳給黎塞留了。另外在貨倉,除了那兩具遺體外,吾等還發現了許多預生產件,以及武器和炮彈。”

“沒有基料存儲么?”

“沒有。艦長。”

愛麗絲看著思索的我。片刻,

“如果吾等的發現未有太多價值的話,向你致歉,艦長。如果吾先前抵達了艦橋的話,本就不會有這么多麻煩?!?

“不,不不,你們的發現很有價值,愛麗絲。謝謝你們那時的堅持?!?

從我的神情確認這并不是安慰,她指間搓揉著發梢,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

“保證完成任務。”

我也很欣慰,我熟悉的那位血族軍士長回來了。

“辛苦了,現在去休息吧。”

“是?!?

敬禮,回禮。目送升降梯的門緩緩合上。

“δ?σκω,我不明白?!?

“那么,還記得我跟你提過嗎?這支衛戍艦隊出港時帶上了星港所有的基料,但現在貨倉里只剩有零件和彈藥。還有,剛才那些海盜向我們射來的,都是聯邦的制式炮彈,但民用艦載STC標準建造系統是不可能制造出軍用品的?!?

“也就是說,無論是工黨號,或者他們還有別的什么生產設備,在沒有綜合補給艦的條件下,要做到將這些基料加工成炮彈并集中分發,都需要一個??奎c。至于引擎數據,實際上只需要四條記錄就行了。分別為,最近兩次工黨號引擎的高功率運轉開始時間,和之后的兩次待機重啟開始時間,有么,黎塞留?”

“恩,正在找,有!”

“這就是他們在伏擊場和老巢間的一次往返。用躍遷時間換算出實際距離,然后以剛才的伏擊場為圓心,以這段長度為半徑,畫一個圓?!?

全息圖像的顯示比例尺瞬間縮小了數十倍,將天藍色艦船微縮成個只得特別標識出的像素。霧狀星云的全景內,一個綠色的巨大圓圈,在小行星帶上形成了兩個交點。

“而最后的判斷,我打算留給你,政委。我們現在的位置,也是我們最先抵達這里的位置,乃是這條航道最密集的提前越出地,也本應是最繁忙的航段。基于最大限度隱藏自己的前提,你覺得可能性最大的,是較遠的點么?還是較近的這個?”

“較遠的那個。烏斯,該死,我想我明白了。”

萬勝鳥人側過了臉,盯著那個剩下的交點。

我等著他開口,在私人通訊再次被聯通之后。

“但你應該也明白,如果我們再次被包圍的話,那就決不能再指望什么奇跡。δ?σκω,你更明白,我在意的并不是你我的生死。”

“是的。我明白,我比你更在意。所以我在猶豫——”

......

現在換做他等著我說下去了,

但我一時沒有開口說下去的意思。

“......”

我總是讓人事與愿違。

老艦長希望我能盡力做個好艦長,我卻總是帶著屬下沖鋒冒險。

妹妹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卻在一直等待著那讓自己能“最有價值”的犧牲。

妹妹希望我只記住她美麗的時刻,我卻將她最狼狽的樣子刻進自己的回憶最深處。

......或許是該聽一句別人的話了。

然而和這個虛弱的想法一起冒出的,是那張懸浮在真空中絕望掙扎的臉,被內壓炸開肺部,活活溺死在自己的血液中的場景,重重疊疊。

......

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了......而現在正有一個機會——

然后那張臉說話了。不,變成了另一個人。

“自以為是?!?

諾瓦人舔舔嘴唇,黑色的小眼里滿是無奈和不屑,“小子,你為什么總是這樣?你憑什么總覺得只要自己出手,就能救下所有人?你以為你是什么?你又救起過誰?”

我......

重重疊疊的臉都換了模樣,都是曾經朝夕相處的容貌,沾滿血污的軍裝間,修女無言轉身,默默離去。厚重石門緩緩合緊,隨之是一團身著女生校服的血肉模糊,步步接近,

“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啜泣著,“為什么?為什么門外的是我?為什么不是你?!為什么你還活著??。 ?

我......

我也......

“看來三長她說的沒錯。你一旦沒找到取舍點,就開始瞻前顧后,婆婆媽媽了。”

“——!......”

傳入意識的話語讓胸膛里冒出一股奇妙的溫熱。

“不過你并沒有抓耳撓腮,只是閉著眼睛,像塊石頭。所以想問問你。而你暫時就保持這個樣子,行么?”

一切想象出的畫面都消失了,只剩黑暗里憑空出現的話語。

“......好。”

“我其實都聽見了,你和你的政委之間的私下討論?!?

“啥?什——”

“我并不是故意,也試著不去注意過?!?

少女的語氣很是誠懇。

“但我的確能聽見。而且,也做不到不去注意。聽上去,你打算繼續冒險,政委試圖阻止你,原因卻不是因為這很危險。所以你經常這么做么?”

“算是吧。因為我一直是個自以為是的人,總覺得自己能為別人排憂解難,不是嗎?就和長子殿原來一樣?!?

在心底無聲的嘲諷著自己。

“于是你現在為什么在猶豫呢?因為我,是么?”

“是?!?

我承認了。

“因為你害怕我會死去,是么?”

“是的,而且是真的害怕了?!?

“......”

我能感覺得到華倫蒂就安靜的站在艦長指揮位旁的原地,看著我緊閉雙眼的臉。

“之前,在你決定躍遷時,我有扯過你的袖子?!?

“恩。但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有理?!?

“不是。不過沒關系。”

她在我的心里嘆了口氣。

“我已經知道你作為艦長來說,并不信任我?,F在,我更知道,你寧愿帶著我一齊去用生命去做著豪賭,將一切交給渺茫的希望,都不愿意相信身邊的我?!?

一言不發。

“不過,沒關系?!?

她緩慢的重復著。

“你不是不喜歡重復說話么?”

“因為,曾經那個更自以為是的那個人,是我?!?

“......”

“還因為,我接下來想請求你。”

“你覺得我會同意么?”

“應該是會的。這是你曾經用來說服我的方法,而且你現在也還在這么做?!?

好吧,我知道她的意思了。

““磨合期”?!?

她說,“既然你害怕我的安危,那么,我記得這艘船上所有逃生艙的路線,我知道它們的設備都是全自動的,”

“還有,我不怕子彈?!?

“——!”

瞬間,連帶著舌尖,咬緊了牙關。

“請相信我能保護好自己,好么?”

頓了頓,松開了下意識攥緊的拳頭,把身體完全交給了身下并不舒適的指揮座椅。

“然而我并不覺得你能把我磨平多少,華倫蒂。”

胸中的溫暖,是意識被靈能所連接的幻感。

“至少現在,就算不能成為你的助力,我也不愿成為你的累贅。”

睜開眼,視線掃過與那雙淡藍色眼眸里的火焰,

“答應我,好么?”

............

猶豫。

不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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