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江宸前,子默是氣憤的,氣這個人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可最多也就是情緒上過不去。她沒有楊子謙和季饒當初聽到她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經歷,更沒有漫長的八年多的煎熬,于她來說,只是醒了被人告知是這個人害得自己這些年像個活死人一樣這個事實。所以當江宸站到她面前,她不曉得怎么去生他的氣。或者說,她心里無從生起氣來,她沒有怨恨的原始積累,一下子讓她恨,她恨不起來。
她告訴楊子謙昨晚見到江宸了,覺得他人挺好的。楊子謙看了她一眼,沉著嗓子說,“人是挺好的。可害你躺在這里的人,就是這個挺好的人。”
子默思量著他這話,看他在病房里整理搞清潔。這里是VIP病房,衛生天天有人搞,再干凈不過。他也曉得,只是想找點事做。干坐著,他尷尬,子默也尷尬。從小到大,他們父女交流的就少,平常在一起也就是吃飯,在家答個“我回了”“我出去了”,其他的基本不談。父母離婚后,子默跟著楊子謙過,交流上比從前雖多了些,但也就僅止于吃穿住行這些方面,再深一點的就沒了。如今,八年多沒說過話,她也已經是二十七歲的大姑娘,彼此雖說是再親不過的人,可總覺得不那么自在,隨時都可能冷場。
婚姻生活失敗,職業生涯敗北,最后唯一的孩子還成了植物人,這一連串的變故都在楊子謙四十五歲前后那幾年相繼發生。子默成了植物人以后,他頹喪極了,要不是醫生說她五年后可能會醒,他差點就尋了短見。
維持一個植物人長年累月的花銷是異常艱難的,沒有雄厚的資力根本辦不到。楊子謙從市文物局被下課后,盤了一個小賣部,間歇還幫人鑒定鑒定水貨,以此維計。從心講,他不希望跟江家再有任何瓜葛,可現實是他確實沒有能力支付子默的治療費用,子默的母親新家那邊也無力承擔。季饒有心支持,可他當時也只是個學生,有心無力。季家更沒有理由也無意愿毫無盡頭地支持。無奈之下,他只好接受江家的資助。
這些年相處下來,不說恨意全消,可消去大半是有的。當年意外的發生,雖是江宸造成的,但不是他有意而為。況且這些年江家對子默和他的照顧他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即便怨恨再大,再鐵石心腸,也會軟化的。心里不像當初那么怨恨了,可在明面上他還做不到一笑泯恩仇。有時他也念叨是不是對江宸太過嚴苛,可一想到還躺在床上不知道能不能醒來的子默時,又會覺得“嚴苛什么嚴苛,那是他該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