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的春節過得冷清，除了楊子謙幾個朋友來拜年，他們的生活跟平日沒有不同。

子默的母親倒是除夕那晚來過電話。問問年菜年飯準備的如何，她怎么樣，很家常的話。興許本無期待，多年也不在一起，倒像是撿到還算熟的人的新年問候一樣，無喜亦無悲。讓她心緒不寧的反而是江宸的父母。

他們初六到來，帶著禮物，像走親戚般。但她和楊子謙招待不周。沒想過他們會來，家里宴客的東西幾乎沒有。他們只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事后子默想，可能他們觀察到她家里根本就沒準備過節宴客的東西，所以才走的吧。都是不矯情的人，不愿讓人難堪。對江宸的父母，子默的印象一直不錯，經過這次，印象更好了。換做旁人，她早就叔叔阿姨地喊開了，可面對他們，她喊不出來，心里即便喜歡，印象再好，也喊不出口。

放學一走出校門，子默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路邊，搖下的車窗里江宸正在朝她揮手。

“你回來啦？”

“是啊，我回來啦。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要回去了吧？上車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還是坐公車吧，車應該快來了，現在是16:43分，每天17點左右準時有一趟車的。”

“我在就不用坐公車了。今天挺冷的，來吧，我送你。”

江宸說著拉開前面副駕駛座的車門，子默躊躇著，這時一陣妖風刮來，把她的頭發全吹到臉上，眼睛都看不清東西了。江宸趁機護著她把她拉進了車里。他回到駕駛座后，看子默還在用手捋被吹亂的頭發，實在是太亂了，他笑著伸手過去幫著捋了起來。頭發上忽然多了雙手，子默有點不適應，有點結巴地說道：“我來就好……我來就好……”

“沒事，我幫你順順，你這樣順下去估計會順挺久的。”

“很亂嗎？”

“嗯，很亂。”

剛說完，子默就后悔了。自己都順了好幾下了，還是沒順好，那肯定就是很亂，還用問。可自己卻問了，蠢！

因為天氣冷，她已經兩天沒洗頭了，頭發很油，肯定也臟了。自己摸還好，可別人摸……不會感到惡心嗎？她正這樣想著，便聽見江宸問這事。

“幾天沒洗頭了？”

“兩天……”子默覺得丟人，聲量微弱地回道。“很臟嗎？”

“有些油。”

盡管江宸沒表現出任何嫌棄甚至厭惡，甚至始終面含微笑，子默還是覺得丟人，急忙扭轉身子，脫離了江宸的手，道：“就這樣吧。打結的太厲害了，一時半會可能也順不開了。”說完瞅見前面的紙盒，順手連抽了幾張紙遞給江宸。

江宸接過子默遞過來的紙，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便沒再堅持，擦完手發現她沒寄安全帶，又俯過身替她系好安全帶。忽然靠的這樣近，子默都不敢大喘氣，可他的耳根和脖頸交界處還是感到絲絲鼻息的暖氣，癢癢的。心里也覺得暖暖的，癢癢的。

“開學還順利嗎？”

子默還未從剛才有些尬的氣氛中回神，下意識地“啊”了聲。江宸側頭看著她，她也看了他一眼旋即又把頭擺正，心里快速地想他剛才問的什么。

猜著她可能沒聽清，江宸又重復了一次剛才的問題：“開學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

“春節過得怎么樣？”

“嗯……平平淡淡。”

“平平淡淡？就沒有什么有趣的事？”

“沒有。”

“除夕那天下午我打電話，感覺你興致挺高的呀，又是貼春聯，畫年畫，又是準備餃子餡兒的。”

“那時候是挺好玩的。可一過了除夕就沒意思了，太沒意思了。”

“那么沒意思，也不給我打電話，也不發郵件！或許你給打打電話，發發郵件，會從我這里發現有意思的事情呢？”

“你不過節嗎？怎么能老給你打電話發郵件。”

“我很多年都沒過過春節了，春節的時候在國外，基本都在工作中度過。”

“不喜歡過春節？”

“確切來說，是不喜歡過節。”

子默本想問為什么，無意間瞥見江宸的神色跟剛才有些不一樣，有點嚴肅，便沒再問。也許他有他不喜歡的緣由吧。

“你應該很喜歡節日吧？”

“為什么這樣說？”

“感覺。”

“小時候是很喜歡。現在……現在也說不好喜不喜歡，還是喜歡的吧。”

妖風還在繼續。路上行人少，街邊的商鋪牌子東倒西歪，紙屑、塑料袋在空中亂舞，刮斷的樹枝在路面上躺的四仰八叉。

“從早上就在刮，到現在也沒停，不會要刮到晚上吧？”

“天氣預報說會刮到半夜。”

“真的？”

“預報是這么說的。”

“你倒是挺相信天氣預報的。”

“不相信也不行啊。工作需要。”

“也是。老坐飛機的人，必須了解天氣情況。”

糟糕。前面封路了。江宸下車迎著妖風跑到前面查看。

回到車里他的頭發也亂了。

“得改路線了。前面過不去。大風把路兩旁的大樹折斷了。”

“啊，把大樹都折斷了！”

“是啊。這風估計十級以上了。”

“這么大風，要是下車，豈不是要給吹飛了！”

“你下去倒是有這個可能。”

“你也會被吹飛的！你剛才在外面我可看見了，大風吹著你跑的吧？”

“得，被你發現了。”

江宸說著調轉車頭往另一條路使去。駛過一段后，發現路面全是樹枝、樹葉，更多的是瓦片。這條路兩旁的房子是有年代的建筑，屋頂多用瓦片。風太大了，把屋頂的瓦片全掀起了。擔心車胎被瓦片割裂，江宸只好又掉頭換路線，行至路口時一條樹干斷了，直接掉在了他們的車頂上，聲響特別大，可想樹干應該挺粗的。子默被嚇的不輕。拖著個大樹干，車子頓時像蝸牛，爬行的異常緩慢。江宸停車，下車試圖把那個樹干搬離車頂，可是太粗了，他搬不動，來回拉扯了好幾次，只挪動了一點點。子默好幾次要下車幫忙，都被他給強行制止了。刮風就算了，雷雨也來了，好在最后有個行人路過，幫忙才扯下來，車頂和車身被刮擦的不成樣子。

路況實在太糟糕了，再走下去也不知道前面的路能不能走，車上有子默，江宸多了份擔心，生怕這天里會出點什么意外。這里離他的新工作室不太遠，決定先去新工作室避避。但愿路上順利。

從下車到進屋，子默都不知道自己來的是什么地方，只是一門心思跟著江宸走。進屋后看著江宸熟門熟路的樣子才注意到自己到了一個陌生地。

“這是哪里？”

“我的新工作室。”

“新工作室？”

“對。以后就在這里辦公了。”

子默有點糊涂，好像有什么順序弄錯了，幾秒后，她找到了順序：“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正月初三。”

“初三？”子默在腦子里迅速地整理了一下信息。初六他爸媽說他在國外沒在家，他說他初三回來的，那就是他回來了他爸媽不知道，初三回來了也沒回家過余年……啊對，他有說他不喜歡過節。新工作室……以后就在這里工作了……什么意思？

看見子默發怔，江宸把一只干毛巾蓋到她頭上里，道：“想什么呢？趕緊擦一下頭發上的水。”

子默拿起毛巾邊擦頭發上的水邊問道：“新工作室……不去倫敦了？”

“去還是會去的，只是以后大部分時間會在這里。”

“哦。”

子默環顧著。工作室上下兩層，角落里還堆放著裝修材料，墻面修葺的痕跡還在，應該還在裝修中。

“來，喝點熱水暖暖吧。這里還在裝修，沒什么東西，先將就一下。”

“熱水就好。”

“先在這里避一下吧，等刮風下雨停了我再送你回去。”

“嗯。還需要裝很久吧？”子默捧著水杯，環顧著問道。

“最少還得半個月。”

“好厲害。”

“厲害什么？”

“這些啊。”子默又環顧了一下。

“其實房子找好，找好裝修公司，自己盯著就可以了。”

“你說的好容易。”

“本來就不難。”

“對我來說每一步都很難。”

每次談話都這樣，談著談著就會觸及到那個他們都難以攤開來說的話題。每次這個時刻他都覺得呼吸不暢，自己無話可接，只能另辟新話。

“這個學期課業重嗎？”

“還可以。雖然課程比上學期多了，但現在已經適應了學校生活，只要上好課也沒什么需要費神的。”

“那……要不要空閑時間來做做事？”

“做事？”

“我這里新開張，有很多事情需要準備、儲備，真的很需要人手。”

“可我什么都不會啊？”

“可以學啊。每個人都是從學習開始的。”

“那我要做什么？”

“現在還不好定。如果你想做做看的話，后面我來安排。”

“我可能只會添倒忙？”

“倒忙？那就試試，看你是會幫忙，還是幫倒忙。”

“你不介意就行。”

“我不介意。”

大風、雷雨到晚上11點還沒停。子默早已在沙發上睡著，沒有毛毯，江宸把自己已經干的差不多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好在她只是淋濕了頭發，身上倒是沒怎么濕。發尾沒干，他輕輕地把她的發尾攤開，并將小臺燈移到跟前，借著臺燈散發的熱量興許她會感覺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