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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從遠處的山峰上徐徐升起，圓圓的，亮亮的，里面那棵桂花樹好高好大好清楚。可就是不見吳剛和嫦娥，也許他們在月宮里正喝著桂花酒，品嘗著人間供奉的月餅。陳思樺站在梅嶺村小學一棵高大的相思樹下，望著那顆初升的月亮展開她的想象力。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種浮想聯翩的意象，勾起了陳思樺對林白樺的思念之情。中秋之夜，花好月圓，本應該和那個心愛的人在一起沐浴溫馨的月光，品嘗可口的月餅以及祈求月下老人的祝福。可是，現在對于她來說，這一切都只是在夢里了。

她突然想起哥哥的信，于是從牛子褲的口袋里取出信來，打開手電筒默默地讀著。其實，這封信她已經看了無數遍了，每看一遍都很傷感。

她邊看邊想象著信中所描述的林白樺在她“跳海”的日子里悲痛欲絕的情景，心中酸酸的，淚水涌出她的眼眶滴落在信紙上。信紙上又多了幾處被淚水弄模糊了的字跡。

看罷信，她對著信紙說：“白樺！你過的好不好，我好想你，好想飛到你的身邊，雖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了，可是我還是千次萬次的這么想。你聽到我說的話嗎？白樺！”

當然信紙不會回答她的話，她關了手電筒，抬起頭來對著月亮說：“月亮娘娘，拜托您了！請把我的話捎給白樺吧！雖然現在我沒有月餅供奉您，但是以后我會加倍償還您的！”

陳思樺將信折疊好放回到口袋里，舉手拉下頭頂上懸著的相思樹樹枝，摘了幾瓣豆兒置于掌心輕輕地碾了碾，一顆顆紅紅的豆粒象滾珠似地滾了出來。她撫摸著手心上的相思豆，臉上寫滿了憂傷。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佇立于陳思樺背后的劉源輕吟王維的著名詩句。

陳思樺側過身來，“你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沒覺察到呢？”

“我在這站一會兒了，看你象有心事的樣子，不想打擾你。”

“哦……”

她淚水盈盈的樣子，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是那樣的楚楚動人。劉源心頭竄起了一股濃濃的憐愛之情。

“你……你在思念什么人嗎？”

“是的，我思念親人。”陳思樺一邊擦著濕潤的眼睛一邊說：“你呢，不想家嗎？”

“偶爾也想想父母，但是不會象你這樣想得熱淚盈眶。”

“那是男人有淚不輕彈。”陳思樺微笑著說。

劉源笑了笑：“每逢佳節倍思親，常情也。含淚思親，善女啊！”

“劉源，看你平時不怎么說話，可是說起話來總有一股子書卷氣。”

“是嗎？”

“嗯。”

沉默了一會，劉源仰首望月，然后轉過頭來深情地注視著陳思樺：“你是不是不喜歡這樣的男士？”

“哦，不，怎么會呢？”

“真的？”

“當然啰。”

“那……”

“哦，蘭芝她也不會不喜歡的。”陳思樺害怕聽到他往下說的話，于是趕緊岔開話題，以提示他往蘭芝那里想。

“思樺，你為什么總是把我和蘭芝扯在一起呢？”劉源傷感地說：“你知道嗎？人與其它動物的最大區別就在于人有情感和理智，而其它動物沒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如果沒有愛情而結合，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答案我就不說了，也許實際上你比我更清楚。”

“對不起，劉源，沒想到會傷害了你，以后不會再提及這事了。”思樺低著頭，她不敢看劉源的表情，更不敢看他的眼睛。

“哦，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不在蘭芝那里，而是在你這里，我對你有著無法克制的愛，你沒有感覺到嗎？可是，我覺得你是有感覺的，只是故意回避而已。為什么要回避呢，告訴我好嗎？”

陳思樺想，話說到這份上，也只好讓他了解她為什么要回避他的原因了。于是從口袋里取出那封信遞給劉源：“這是我哥的來信，你看吧，看了，你就知道為什么了。”

“我真的可以看嗎？”

“嗯。”

2

陳思樺打開手電筒并將它交給劉源。劉源借著手電筒暗淡的光線認真地看著那封信：

妹妹：

你好！哥好想念你！

你從火車上寄來的和從梅嶺村寄來的兩封信哥都收到了。剛收到你的第一封信時，著實令哥嚇了一大跳。知道你還活著，哥真是太高興了，哥不怪你，哥能理解你當時的苦衷。好了，一切都過去了。知道你好好的，哥也就放心了。家里一切都好，爸、媽和干媽都很掛念你，希望你保護好自己。

當你看到這里時，哥知道，你一定是很想知道白樺現在的情況，那哥就滿足你的心愿，簡單地說說吧。在你所謂出事的那天，他象丟了魂似的不是竭斯底里地叫喊，就是木木訥訥的不言不語，一連幾天都在那個海堤上徘徊，弄得整個人蓬頭垢面、一身酸臭味，象個流浪街頭的精神病患者。是我強行將他拖進車里送回了家。他大病了一場，痊愈后，加入志愿者行列去西南地區的A省了。臨走前，他約我見了一面，給了我一筆錢，拜托我帶爸到BJ去做鼻子再造術，他說這是情人節的那天晚上他對你的許諾，如果你沒有忘記的話，那你應該知道，那天晚上他曾經對你說過要辦一件事做為結婚禮物送給你，那個禮物指的就是這事。對于這筆錢，我曾經推辭，可是他的態度很真誠、很堅決。他說這是他獻給你的愛，如果我不接受就是對他的傷害，也是對你的傷害，因為他和你已經成為一體，你的心愿就是他的心愿。我被他對你的愛和癡深深地感動了，當即接下了那筆錢。兩個星期后帶著爸和爸珍藏著的年青時五觀健全的像片去了BJ。手術非常成功。術后爸的面目換然一新，原來我們的老爸長得好帥啊！那天，摘下纏在臉上的紗布，看著鏡子里的面孔，爸哭了，我也哭了，那一刻的心情是無法用文字來表達的，即使是中了全世界的彩票大獎也比不上那一刻激動。

妹妹，你知道嗎，哥真為你叫值啊！你擁有了最值得驕傲、最值得安慰、最值得追憶的愛情，雖然你和白樺是有情人未成眷屬，但擁有著這段美好的愛情也不枉此生了。哥希望你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好好體會“真愛不在于天長地久而在于曾經擁有”這句格言，相信它會帶給你全新的感受的。現在，哥有一個想法，就是我們還是不能接受白樺這筆錢，他買房又買車，手頭不會有很多錢，而且他和你又沒有婚姻上的關系，等他有了家庭，我們就把這筆錢還給他，你看如何？

好了，有關白樺的事，就說到這里了，有空多給家里寫信，給哥寫信，有什么難處跟哥說，哥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你的。

祝心情愉快！身體安康！工作順利！

哥：水楊

2003．9．2

看罷信，劉源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于是問：“你父親是怎么回事，你與那個叫白樺的戀人又是怎么回事？”

陳思樺看著遠處的群山說：“你是麻防工作者，我想，說給你聽也無妨了。其實我出身于一個麻瘋病患者的家庭，在我和白樺將要結婚的時候，遭到了他母親的強烈反對，就因為我來自于麻瘋村，有著麻瘋病人的基因。開始，我還堅持著我們的關系，我以為通過努力會改變他母親的觀念，可是一點用也沒有。后來在他母親以死的要挾下，我選擇了放棄，也就是以結束生命的假象了斷了我們之間的關系。事情就是這樣。其它的你剛才看了信也已經知道了。關于父親鼻子的問題，作為麻防工作者，想必你現在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嗯，是的，我全都明白了。”劉源說：“從你哥哥的信中，看得出你和那個叫白樺的人愛得很深。”

“是的。”

“剛才你凝望著月亮，撫摸著掌心的相思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懷著一種深深的相思情懷在想念著遠方的他。”

“是的。”

“思樺，既然你們已經不可能了，那你就應該學會忘記，只有忘記過去，你才能面對新的感情。”

“忘記過去，我做不到。就算是忘記了，那又能怎樣，別忘了我來自麻瘋村，是麻瘋病人的后代，是受歧視的另類，這是我無法改變的命。現在你知道了吧，戀愛婚姻對于我來說是一種奢侈品，我不敢奢望能夠擁有。”

“思樺，你不要這樣自卑，不是人人都會恐懼和歧視麻瘋病患者的，你知道，我是麻防工作者，有這方面的科學知識，對于我來說，麻瘋病患者和其它患者沒什么兩樣。勇敢地接受我，好嗎？我會珍惜你，呵護你。況且我的父母都是麻防工作者，她們不會嫌棄你的出身。好嗎？思樺！忘記他，選擇新的開始，選擇一份永永遠遠屬于你的實實在在的婚姻和幸福。”

今晚，是陳思樺認識劉源以來聽到他說話最多的一天，她沒想到今天晚上會弄成這樣。怎么辦，該如何收場呢？正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蘭芝出現了。

“思樺，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里呀！”蘭芝從教舍的一角冒了出來，“怎么你們在這里賞月也不叫我？”

“哦，我們也是偶然在這里相遇的。”陳思樺解釋說。

蘭芝無視劉源的存在，拉著陳思樺的胳膊說：“走，回房間去，那里有驚喜在等著你呢。”

就這樣，蘭芝為陳思樺的尷尬處境解了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