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劉放的情郎下了臺

車站里人來人往，邵艾躲在角落里望眼欲穿。然而，那個親切熟悉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xiàn)。她一直等到下午兩點(diǎn)，才怏怏地回了單位。

儲蓄專柜異乎尋常的熱鬧，好多不認(rèn)識的人擠滿了一屋子。

邵艾吃了一驚。她現(xiàn)在害怕人多，害怕熱鬧。

“就是她！”丁藝朱唇輕啟，吹風(fēng)似的吹出三個字。

屋子里瞬間壓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邵艾。

生疏的臉孔，閃閃爍爍的眼神，邵艾幾乎要被融化掉。

之后，是用手掩著嘴巴交頭接耳。

接著，聲音變得越來越大。

“是漂亮啊！”一個人率先打破沉默。

“也是白漂亮了！”另一個人回應(yīng)。

邵艾見過那個人，是大合唱里的杜一美。仍是粉重香濃的打扮。

“可不是？！還沒轉(zhuǎn)正呢！”有人感嘆。

“這不就白了么，啥也沒撈著！”杜一美眼睛盯著邵艾，帶著解恨的表情。

邵艾有點(diǎn)生氣，她沒招惹過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對待自己呢？難道一個人生得美就有罪？！

“你可別惹她，”丁藝嗔怪對方，“小心上來撓你！”

“撓我干什么？”杜一美眼神凌厲，“她命不好，撓我有什么用？！”

“你可不知道，這一清早進(jìn)屋就拿我撒氣！”丁藝委屈地，“我沒招她沒惹她的，跟我來上了！”

“喲，還挺厲害！”杜一美一樂。

邵艾把臉扭向一邊。一個女人長得美，就會平白無故地得到許多好處，這就讓人忌恨。現(xiàn)在，她一腳踩了空，怎么不讓人稱心呢？！

“我可勸你，”丁藝瞟著邵艾，“離她遠(yuǎn)點(diǎn)！這癩蛤蟆掉腳背上不咬人她惡心人，跟那種人吵吵就犯不上！”說著，向杜一美耳語起來。

“啊？”杜一美大叫一聲，“還有這種事？！”

其它的人見狀，全都湊過去聽。

“勾搭上沒有哇？”杜一美瞄了邵艾一眼。

“勾上了人會死里頭？！”丁藝鄙夷地一笑，“人家莫院長什么世面沒見過？會正眼瞅她？”

丁藝怎么這樣說？邵艾一愣。難道她和對方有聯(lián)系？細(xì)究起來，在和莫城的事上，做得不夠妥當(dāng)。在幫忙的事上，對方到底是不是象周正陽和劉放說的那樣并沒有得到證實(shí)。而自己，見對方不是真的有實(shí)力，自己的公公又死了，就太急著往后撤了！別的不說，傷了人家的面子可是真的！自己做得太欠火候。莫城也許沒有能量，可對方的位置到底是副院長，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自己不過省了點(diǎn)氣力去敷衍，得罪了對方卻不是小事。

“那不白舍臉了？”杜一美幸災(zāi)樂禍地。

“也不白舍一回臉，人家老婆找來了！”丁藝捂著嘴笑，“什么叫沒吃著羊肉還惹一身膻？！”她吃吃地笑著，“你們不知道，”說著，聲音又低下來。

邵艾氣得白了臉，她不知道對方又在編排什么。

果然，丁藝眉飛色舞地剛講完，看向她的眼神全帶著曖昧的聯(lián)想了。

“現(xiàn)在這小丫頭真想得開啊！”杜一美鄙夷地，“誰娶個這么的媳婦兒可真夠嗆！”

“真是的，長得人模人樣的，居然做出這種事來！”一個人向邵艾臉上打量一眼。

“這也不要臉了！”一個人嘆氣。

“你也別說，這樣男的比較少見！多漂亮呀，我都動心了！”一個人笑了，“她也倒霉，敢情碰上唐僧了！”

“也沒關(guān)系，還年輕。這么想得開，以后有都是機(jī)會！”有人接過話茬，“這年頭，漂亮還是管用！”

“那可不見得，管用是一會兒的事！”杜一美不同意，“你沒看見劉放？賣了一回騷啥也沒弄著！”她雙眉一挑，“現(xiàn)在怎么了？老楊一下來，讓人一腳踢二科了吧？！啥叫二科？那是把行長不得意的人全歸攏一起了！沒準(zhǔn)還得黃！”

楊大年下來了？邵艾凝神去聽。

“黃倒不至于，”一個人反對，“怎么也得給人家個地方，閑著到頭了！”

“閑著就不一樣唄！原來的工作多交人，多有權(quán)！”一個人不同意，“這回好了，看她還怎么卡人？！”

“那也比咱們這樣的強(qiáng)！”房姐開了口，“擱上面呆著就行唄！”

“強(qiáng)？不見得！這名叫二科，啥時候行長騰出空，把二科一并，她就沒崗了！她還不象咱們，能下來干業(yè)務(wù)。就她，會啥？”杜一美恨恨地。

“會啥？！”有人反對，“會那個啊，不比你干業(yè)務(wù)好使？！”

“會哪個？”有人故意問。

“一看你就是不好使那伙的！”有人答道，“連那個都不知道是啥！就更別提那個了！”

幾個女人笑作一團(tuán)。

“李行長會要她？倒貼都不干！”杜一美臉上不是顏色，“瘋瘋糟糟的，沒有人形！”

李行長提了一把手了？邵艾低下頭。那可是傳說里看上自己的男人。這對于自己，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說的也是，別說李行長還不是那種人，就是的話，也不能撿別人剩的！”有人一樂，“我看哪，她是跟人沒跟對！倒是靠個能靠得住的！可惜，白舍一回臉，啥也沒撈著！”

“李姐，你少說兩句吧，省得有人抻心！這樣的人可大有人在！”丁藝眼睛瞟在邵艾臉上，“那可不是好惹的！這心里窩的火，怕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加點(diǎn)小心！”

“怎么的，話也不讓人說么？”被稱作李姐的女人看著邵艾笑，“抻心也沒辦法！出的事讓人惡心咱還沒說什么呢！”

邵艾臉上木木的。她想著，就是開水澆上去，大概都不會有感覺了！忍不住的，她又想到了人們口中的李行長。一直的，她和別人一樣，把這件事只當(dāng)做一個玩笑，并沒有往心里去。今天，她正式地開始考慮起這個人來。因?yàn)椋厣蠜]有縫子，她逃也沒地方可逃。她是一個掉進(jìn)水里奄奄一息的人，李行長看上自己的事，象一把救命的稻草。她不能不想念這個樣子都不知道的男人。她的生活里一點(diǎn)希望也沒有了，這是唯一的一點(diǎn)光亮。哪怕這光亮只是海市蜃樓，她也要伸伸手了。要不然，眼前的狀況絕望得讓人窒息。

只是，這個看上自己的李行長高高在上，她再沒有機(jī)會出現(xiàn)在對方眼前。邵艾認(rèn)真地想著。出于身份的禁忌，對方再惦念自己也不會向人打聽。也就是，這一絲光亮太微弱了，隨時有可能熄滅。怎么才能再見到這個男人呢？她一無所有，只剩下隨進(jìn)隨地被人憎惡的美貌。

“怎么的？怎么的？！劉放沒人要了？！”老黃從角落里鉆出來，“沒人要跟我呀！我要！”

“你要人家得跟你！”杜一美呸了一口，“你有啥？是有權(quán)還是有錢？！”

“她不是沒人要了么，”老黃一樂，“我怎么忍心看著劉妹受冷落？！沒權(quán)沒錢怎么了？！我有一顆火熱火熱的心哪！”他一拍胸脯。

“心再熱也沒用！”一個人用算盤打了老黃一下，“讓開點(diǎn)，擋我亮了！沒看打數(shù)呢？！這女人呀，靠誰也是白搭，不如找個好老公是真的！”

“李姐你可真是的，才說有人會抻心，你還這么說話！”丁藝嗔怪道。

“喲，我這話怎么了？”李姐問。

“怎么了？有人是找了個好老公，可一腳踩進(jìn)一個大窟窿里了！”丁藝瞄著邵艾。

“說的也是。”李姐笑了。

邵艾用眼尾的余光瞟了丁藝一眼，努力讓自己的臉上現(xiàn)出恬淡從容的表情來。不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話么？她偏不讓她稱心。她知道，如果這時候萎靡下來更要招人恥笑。不要說丁藝，就是旁不相干的人，也是喜歡看到別人倒霉的。這是人們的普遍心理。心里再痛苦，腰桿也得站直了，只有這樣才會讓看笑話的人沒奈何，也才能更好地保護(hù)自己。一個人，什么時候精神上也不能垮下來。哪怕是做給外人看的。

邵艾并不怨恨說話的人。實(shí)際上她連丁藝的氣也不生。惱怒和憎惡并不會改變現(xiàn)實(shí)，她若表現(xiàn)出反感，只會招來大家更猛烈的攻擊，白白得罪人。再不愛聽，她也不會有所表示。或許人家只是就是論事地感慨，并沒有什么針對性。小的時候，因?yàn)樯蹞P(yáng)惹出的事端，她的母親讓廠子里的人講究，邵艾就聽過父親這樣開導(dǎo)母親。事情的關(guān)鍵，是怎么樣站起來，而不是一味地糾纏下去。她應(yīng)該做的，是怎么認(rèn)識那個李行長。對方是行里的老大，說一不二的人物。

“那是她人沒選對，不能光看家！”一個人糾正，“得圖人，找個工作好的，能干上去的，不就妥了？！”

“就是！”有人附和。

“嫁人可得嫁對了！”李姐看一眼丁藝，“找對象可得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再找！還得圖人！找個工商稅務(wù)什么的，靠得住的！”

“小丁處了！”房姐忙道。

“處了？哪的？”大家一齊問。

“剛看，”丁藝期期艾艾地，“八字還沒一撇呢！我看女人哪，誰也不要指望，還得靠自己！”

“這話才是對的！”一個人感慨，“靠誰都靠不住！還得靠自己！就鐵西所的吳威，她靠誰了？還不是自己的一把手？她家里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憑什么轉(zhuǎn)的正？！她不打出那個全國第一，李行長會給她轉(zhuǎn)正？小丫頭，好好練功吧！你也打個全國第一，那工作，房子，職稱什么的就全有了！還光榮！”她看著丁藝桌上的傳票笑道。

“吳威轉(zhuǎn)正了？”房姐驚訝地。

“李行長一上來，特意為她向省行要的指標(biāo)！”一個人羨慕地。

從對方的作為上來看，這是一個很好的領(lǐng)導(dǎo)。吳威這個人，邵艾見過。那是個長相平平的女人，快三十歲了吧？黯淡的膚色，一臉細(xì)碎的雀斑。邵艾的心情沉重下來。她開始懷疑關(guān)于對方看上自己的這件事。一個正直的領(lǐng)導(dǎo)，會象人們傳說的那樣嗎？以著唐娜的口氣，還有姐夫唐林的評價，這個男人并不是色迷心竅的那種類型。這一件事，更證明了這點(diǎn)。

那自己該怎么辦呢？邵艾陷入了苦悶。生活里這唯一的一絲光亮，在人們的閑談間搖晃起來。

“丁藝，那你可得好好練！”房姐非常激動，“機(jī)會來了！”

“就是！”一個人接過話頭，“李行長重視這個！沒看見一上來就抓練功，搞業(yè)務(wù)比賽？他就是要樹立正氣。

“李行長重視的是能力，他才不會象楊大年那樣動不動就把各行漂亮的女人找去陪跳陪唱的！”丁藝別有用心地來了一句。“有的人就別指著靠別的事出息了，壓根就沒有機(jī)會！”

一群女人，齊齊地看向邵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