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進(jìn)家門，邵艾情緒陡轉(zhuǎn)，一下子變得沮喪。一直的，她繃足了勁想在比賽中打出成績，好再一次在李奢跟前亮亮相。可萬事俱備，她偏在這個時候出了叉。也是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這樣輕賤。這一切都象什么呢？她環(huán)視著自己的家。

環(huán)視的結(jié)果，邵艾覺得屋子里很陌生。從和小明結(jié)婚以來，她還從沒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回來過。正午的陽光從臥室的窗子直逼進(jìn)來，屋子里亮得眩目，有種盛夏的感覺。

這光亮，讓邵艾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她沒敢向前邁步，倚在了一進(jìn)門的壁柜邊。柜門沒關(guān)緊，邵艾把身子往里擠了擠。屋子里太亮了，初夏的陽光是那么妖嬈，晃得她心頭發(fā)慌。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晌午是這番景象。這景象，讓她想起了似曾相識的那一個午后。

陽光的嫵媚和明麗，觸動了邵艾空寂已久的感情。一瞬間，邵艾發(fā)現(xiàn)，無論她打出多少個第一，無論有多少個李奢看上自己，也填補(bǔ)不了她內(nèi)心的空虛和絕望。

那個夏天的午后，邵艾從岳良家里跑出來，一進(jìn)家門，也是這樣一室燦爛的陽光。

邵艾把頭靠在柜門上，陷入了回憶。

那是她第一次去岳良的家，也是最后一次。

岳良的房間因?yàn)榘盐鞣可剑堇镉袃缮却白印Ｋ谝淮我姷竭@樣的房間，是那樣的好奇。實(shí)際上，她生活里的一切，都因?yàn)樵懒级兊貌辉僖粯印Ｋ€記得自己坐在岳良的小床上，對方站在窗前不敢回頭看自己的窘態(tài)。到了現(xiàn)在，她才知道對方為什么會是那副表情。

然而一切又因?yàn)樵懒寄赣H的回來驟然起了變化。岳良的母親不能容忍兒子把原來女朋友的妹妹帶進(jìn)家門，對方幾乎是咆哮著讓她離開。也是平生第一次，她遭到別人辱罵。當(dāng)時，她就等著岳良的一句話，或者是同母親抗?fàn)帲蛘呦蛩響B(tài)。可岳良什么也沒有做，只是托著仰臥在床的母親發(fā)呆。終于，她忍受不了那漫長的沉寂，沖出了岳良的家門。

邵艾抹了一下眼角淌下的眼淚，把頭滑向冰冷的墻壁。盡管她知道這對于小產(chǎn)之后的自己是不合適的，可她仍然尋找著那一絲涼涼的快意。她想用這短暫的舒適去抵抗來自內(nèi)心蝕骨的傷痛。

這一屋子的陽光是殘忍的，與她陰仄灰暗的生活對比起來讓人難以接受。從岳良家里回來，她一連躺了好幾天，就和生病的母親一樣安靜。那幾天也都是美好得令人置信的天氣。在那樣美好的天氣里，她等著對方來敲門，等著他來告訴自己，他還愛著她。然而，一天又一天過去，她等得精疲力竭，等得忍無可忍。如果不是后來因?yàn)檎疹欁≡旱哪赣H而忙碌起來，她想自己一定會崩潰。

難過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當(dāng)屋子里的陽光逐漸消退，邵艾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忙碌起來，是對抗傷痛最有效的方法。她該做的，是應(yīng)付眼前的麻煩，是在工作上更上一層樓，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保護(hù)起來。生活不需要浪漫，需要的是忍耐和承受。眼下，她得再做做王冬的工作，讓她為自己保守秘密；得想出一個休息半個月的最佳理由。還有，她得為自己的下一步再做些努力。

從地上爬起來，邵艾給自己燒了一壺開水。她想洗洗手腳上床休息一會兒。水還沒響邊，她就關(guān)上了煤氣。她覺得身上沒力氣，等水燒開的時間也無法忍耐。

于是，她脫下外套就躺到床上去。

頭一挨上枕頭，淚水就順了臉頰滑下來，急促得令她自己也感到意外。那個夏天的明朗氣息還猶在耳畔，岳良凝視著她的眼神在記憶里依然深情，然而，她已經(jīng)是一個小產(chǎn)過的婦人了。身體的疼痛之外還有羞辱。一個沒有人陪護(hù)的年輕女人去打胎，面對她的是冰冷的器械和護(hù)士大夫森冷鄙視的目光。

邵艾用枕巾抹著臉上的淚水。那個裙裾飛揚(yáng)的美麗夏天，在她的生活里永遠(yuǎn)消失了。她腹部隱隱的疼痛時刻提醒著邵艾最怕面對的現(xiàn)實(shí)：岳良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中了。既使她打掉了腹中的胎兒，也拒絕不了這個事實(shí)。邵艾不能不感到絕望。

太陽一點(diǎn)點(diǎn)西斜，屋子里陷入黑暗時，邵艾掙扎著坐起來。小明過一會兒怕是要回來了！她不能讓他看見自己呆在家里。她沒法向他解釋原由。

洗了一把臉，邵艾重新施了點(diǎn)粉，便背了包出門。她打算買些東西去王冬家里坐一會兒。對于自己叮囑對方的話，她還有些不放心。而這不放心，正好是私下里拜訪王冬的最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