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率領著士兵向要塞正門的方向沖去，他召集了附近營房中大概五百多名士兵，剛剛他也聽見了利亞特發出的魔法信號，他安下心來，知道城門旁的兩座衛塔和城墻上的塔樓里還駐扎著大概一千多名士兵，除去被他下了死命令，要固守吊閘的三百多名精銳，和那些恐怕排不上用場的魔法師，肅清著些入侵者應當并不困難。

但是羅恩沒有想到暴風雪給他們制造了很大麻煩，風雪中視野所及只有短短的三五米，在前進到距離正門還有三四百米時，整支隊伍就受到了阻礙。

他們受到了入侵者的偷襲，對方隱藏在風雪中，披著白色斗篷的身影在風雪中很難看清，羅恩聽見側翼的士兵不斷發出慘叫聲，此時也有一道劍光從他身前襲來，羅恩揚起劍與偷襲他的劍士硬拼了一記，接著反手在對方的皮甲上撕開一個口子，但對方一擊不成就又逃入了風雪中。

羅恩感覺到對方的實力只弱自己一線，知道他手下的士兵一對一完全不是對手，轉頭向后喊道“對方實力很強，卻選擇用偷襲來拖延步伐，人數一定不多，保持好隊形，他們拿我們沒有辦法。”

命令被層層轉達，羅恩身后的士兵安靜下來，開始自覺的保持前進的隊形，很快的潛伏在風雪中的入侵者似乎有些焦躁起來，他們又嘗試組織了一次偷襲，雖然成功的延緩了羅恩他們前進的步伐，但卻在雪地上留下了七八具己方的尸體。

羅恩用劍挑開尸體上的斗篷，看到對方身上所穿戴的皮甲上有著長劍的印花“是帝國將軍斯科德的親衛，小心，可能他本人也在……”羅恩大聲向幾隊追得過于靠前的士兵提醒。

好像是為了回應他的話一樣，一道銀線從風雪中悄然劃過，黑色的身影如同閃電一般從風雪中現身，一瞬間羅恩看見前面十幾名士兵組成的方陣里一下子倒下了五個人。

幾名披著白色斗篷的劍士隨即現身把那個殘缺的方陣撕裂了。

“后退，密集陣型。”羅恩看到陣型一下子動搖起來，他大喊著，咬了咬牙，握緊手中的長劍，迎著那道黑色的身影沖了上去。

鐺的一聲，羅恩的長劍與對方的劍相交在一起，他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那是亮的驚人的雙眼，與略帶嘲諷的微笑，他看見對方手中的劍泛著銀色的光芒，那只是簡單的橫斬，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但實在是太快了，看到那道銀色光芒時，羅恩就意識到自己已經避無可避。

那一劍重重斬在羅恩胸口上，讓他吐出一口鮮血，他身上這套伴隨了他十幾年經過煉金術重構的甲胄最終救了他的命，卻也同時壽終正寢，胸部的倆塊甲片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對方的力量傳遞到羅恩的胸口，讓他的胸悶得無法呼吸，他看見對方的第二劍已經接踵而至，他仿佛預感到自己馬上就要被那道銀線分割成倆半。

但是那一劍在最后關頭卻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一塊巨大的冰塊重重的砸在羅恩面前，羅恩千鈞一發的向后退去，他看見對方沒有選擇追擊，而是重新隱進了風雪中。

羅恩重新擺好防御的姿勢，他聽見身后傳來利亞特的聲音，“我帶來了援軍，元帥馬上就會趕過來，城門那邊的士兵們應該也已經出動了，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羅恩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謝謝你，剛剛救了我。”

“我說過我是一名火與土的元素使，那冰塊看著嚇人，實際上只能做做樣子，對方是自己撤退的。”利亞特聳了聳肩。

“恐怕是因為城門衛塔里駐守的士兵出動了，他不想讓人接近城門。”羅恩環顧四周，對方手下的劍士似乎也已經利落的撤退，而己方的士兵們正在從剛剛的混亂中回復秩序。

“他們恐怕目的是破壞城門上的魔紋。”利亞特眉頭皺了起來。

“已經拖了很久了，恐怕沒有時間了，士兵們，跟著我，準備強攻。”羅恩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再度舉起了劍，大聲喊道。

斯科德站在風雪里，他的周圍如同教會圣典上描繪的魔神煉獄，法蘭納爾士兵的鮮血染紅了這片潔白的雪地，但是他的劍卻依舊明亮如初。

他的目光投向前方，衛塔里的法蘭納爾士兵已經退回塔樓了，剛剛他們的隊長被他一劍斬殺，失去了指揮的士兵們失去了繼續沖鋒的勇氣。

幸好要塞的老兵在之前的戰斗中消耗很大，這些新來的士兵都不成樣子，斯科德皺起眉頭，他向前伸出手，風比之前小了，著場暴風雪已經開始減弱，他環顧四周，手下的劍士大概還剩下六七十人，他感覺到營房那邊的混亂已經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齊的腳步聲，他有些后悔，剛才應該拼著塔樓這邊多損失些戰士也要殺了對面那位穿著銀色甲胄的劍士。

對方是位高明指揮官啊，斯科德知道只要大雪只要再弱一點，失去了風雪掩護的小隊只能被對方一個接一個的蠶食，他回過頭，看著在風雪中戰士們并不真切的臉。

“暴風雪正在減弱。”

“我并不想出言欺騙，如果沒有意外，你們都會死在這里。”

“我所能保證的，只是這座要塞將在帝國的鐵蹄前粉碎。”

“你們愿意為之犧牲嗎？”

戰士們沉默著，接著斯科德看到跟他最久的那名劍士走了過來，那也是他的侍衛長，他在之前的戰斗中失去了一只手臂，斯科德看見傷口被他隨意的用布條扎住了，布的邊緣在雪中帶上了紅色的冰碴。

“我們不愿為帝國犧牲。”他直截了當的說。

斯科德愣住了，但對方卻繼續說了下去。

“將軍您知道的，我們中大多都來自于帝國西部的邊境行省，那里著名的除了最貧瘠的土地之外，還有最貪婪的帝國貴族。”

“為了活著，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投身軍中做起雜役，我們只求茍活，從沒想過能像現在這樣昂首挺胸的活著。”

“然而這些年里，將軍您卻能不在意出身的提拔了我們。”侍衛長站在那里，他皮甲上的長劍印花好像在閃爍著灰蒙蒙的光。

“將軍，您會活下去的，對嗎？”斯科德看見他的侍衛長這些年里第一次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不知為何，斯科德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低下頭，緩緩的點了一下。

他聽到他的侍衛長笑了，“將軍，這樣我們就能安心了，您一定要活下去，為了在這里死去的我們，為了我們的孩子能生活在法蘭納爾這片肥沃的土地上，”然后這位侍衛長用殘存的手臂揚起劍“戰士們，為了將軍。”

風雪中傳來整齊的吶喊，戰士們一個個重新悄然重新遁入風雪中。

很快的，只剩下斯科德孤身一人雪地中央，他低著的頭看不見表情，之后他解開了他的黑色風衣，拋開在風雪中，他抬起劍，一瞬間躍了出去，在雪地上揚起一片飛雪。

羅恩指揮著士兵向城門挺進。

他同樣感覺到了風雪的減弱，但是他也同樣聽到城門衛塔那里原本能隱約聽見的喊殺聲已經停止了。

羅恩不知道城門附近的情況，他有些焦躁，他不敢再做休整，等到風雪減弱再發起沖鋒，只能拼著多付出一些生命的代價在風雪中向前推進。

接著他聽到遠處一聲整齊的吶喊。

對方應該是要再度突襲了。

羅恩擺了擺手，士兵們像之前那樣聚集起來，準備應對偷襲。

但是羅恩驚訝的發現，對方選擇的是正面搏命般的沖鋒。

敵人不再一擊即退，他們揮舞長劍，向著面前的法蘭納爾士兵沖鋒，他們放棄了防御，任憑長槍洞穿他們脆弱的皮甲，也要與法蘭納爾的士兵同歸于盡，對方的悍不畏死讓羅恩手下的士兵一陣騷動，前進停滯了。

羅恩感到怒氣從胸中涌了上來，他向前沖去，對上了一個只剩獨臂卻接連砍殺了三個士兵的帝國劍士，“為什么能夠為了侵略，為了破壞而做到這種程度，是因為對你們帝國皇帝的愚忠嗎？”

倆人的劍交接在一起，對方的劍一下子被羅恩挑飛，羅恩轉過劍身刺向對方胸口，卻聽見對方開口了。

“我們也同樣痛恨帝國。”

“但是，我們愿意為了將軍付出一切，法蘭納爾的小崽子。”

對方怒吼著，羅恩的長劍在同時洞穿了他的胸口，但是他卻用自己的獨臂死死的抓住了羅恩的手。

“將軍！”他大聲喊到。

黑色的身影從對方的背后現身，他渾身浴血，唯有長劍明亮如初，那一道光芒直逼羅恩的胸前，破損的胸甲無法抵擋這一劍，羅恩看著抓住自己的那位帝國劍士，對方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金鐵交接的聲音，倆道銀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

羅恩感到一股力量帶著自己后退，他回過神來，他看見一位老人手持長劍站在自己面前，“元帥大人！”他驚喜的喊道。

斯科德看著自己手中的劍，剛剛從天而降的一劍劈碎了自己的劍，他持劍的右手有些顫抖，他低下頭，看向腳下，他的侍衛長躺在雪地里，帶著滿足的笑容，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環顧四周，他的戰士們幾乎已經全部死去了，不過他們帶走了幾乎是自己四倍的敵人。

他拾起侍衛長落在雪地上的劍。

“看樣子我要失言了，”他搖了搖頭，“今天，我也會死在這里。”然后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那位老人。

老人手持長劍，身上沒有著甲，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法蘭納爾制式軍服，泛著花白的頭發與臉上的皺紋無不告知他的蒼老，但是卻沒有任何人會小看他，因為他名叫法納德，是一位持續了二十年的傳奇。

老人沒有去看斯科德，老人此時正微微皺著眉頭，看著血流滿地的戰場，但斯科德卻能感受到對方的身上無形的壓力。

“羅恩，和利亞特整頓士兵，去城門。”老人轉過身吩咐道。

羅恩點了點頭，“士兵們，集合。”他向后喊道。

法蘭納爾士兵開始整隊，接著在羅恩的帶領下避過斯科德所站立的位置向城門方向前進。

斯科德沒有任何動作，他沉默的看著繞開自己前進的士兵，然后把目光轉向面前的那個老人。

“是要給予我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嗎？”

面前的老人搖搖頭，“我只是不想再讓手下的士兵白白犧牲了。”

“而我的戰士們都死了。”

“這是從你們選擇成為侵略者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結局。”

“多么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我無言以對。”斯科德自嘲的笑了笑，“來吧，”他抬起劍“殺了我，讓要塞永不陷落的神話繼續下去吧。”他率先向老人沖了過去。

老人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他同樣也抬起劍。

倆把劍在雪中翻舞。

一瞬間，倆人的劍交匯了三次，斯科德握劍的手有些顫抖，這真的是一位老人嗎，他堪堪避過老人揮向他脖頸的一劍，他的臉頰感受到對方劍刃所帶起的氣流，冰冷的可怕，讓他有一種被劃傷的錯覺。他感覺到老人的劍比他的要更快，他好不容易從冽風般的劍風中脫身而出，反手一記側斬，卻看見老人已經提前微微側身，他的劍一下子落到空出。

這就是歷經過無數戰斗所擁有的本能嗎？斯科德的心沉了下去，他又一次記起了老師的話。

“你見過神嗎？”

這句話在他上一次與老人對戰時已經深刻的見證過了。

但上一次是同洛蘭特，伊芙麗亞，喬爾，四個人一同面對這位可怕的老人。

這一次只有他自己。

又一道劍光斬向他胸前，斯科德本能的舉劍橫擋，從劍身上傳來的巨大力量把他擊飛出去，他保持住平衡，毫不遲疑的向后躍開，老人的劍重重擊在他之前站立的雪地上，揚起一大片雪霧。

倆個人的距離重新拉開。

斯科德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他也曾直面過死亡的威脅，但那往往只是一瞬，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每時每刻都仿佛在面對死神，他看著平淡的從雪中拔出長劍的老人，好像想要看穿對方的真身，是不是傳說中的所謂神祗，但是他卻看到老人額頭上的汗珠和胸前輕微的起伏。

斯科德突然的感覺到莫名的悲傷。

老人是人，他不是神，也不是惡魔，他只是人，無法對抗時光的人。

“法納德大人，”這一次斯科德不由得用上了敬語“您老了。”

“所以你是在想如果能耗盡我的體力，你還會有一絲機會嗎。”站在風雪中的老人搖了搖頭，他抬起頭，看向天空。“你說的沒錯，我確實老了，上一次與你們戰斗的傷還在我體內蠶食著我的生命，即使你們不來，我恐怕也沒有幾日可活了。”

“小伙子，你很不錯，你的劍術已經超越了當年的我，只是我后來去過那座圣城。”

“很久沒有用過我成名的劍術了，上一次我為了救人，沒有機會，但這一次不同。”

“在死前還能為王國減少一個可怕的敵人，我很高興。”

斯科德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老人，他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么，但是他看到老人重新抬起劍，于是也擺開架勢戒備起來。

但是他卻看見老人一瞬間就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再次出現時，竟已經逼近了他的身前，他匆忙的舉劍招架，卻看見老人揮出了一道銀光。

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極度的危險，那一道銀光仿佛如同無堅不摧的冽風，他看見自己橫在胸前的劍被一分為二。

緊接著那道銀色的光芒穿過了他的胸膛。

羅恩帶領士兵已經來到了要塞大門之前，同時前往塔樓的利亞特也重新組織起衛塔的士兵趕了過來。

他們看到站在大門之下的卻只有一個人。

“各位法蘭納爾的戰士們，晚上好，在下名叫喬爾，帝國的魔道將軍。”羅恩看見面前的這名男子面對上千人的軍隊做了一個如同參加晚宴時的介紹。

“他瘋了嗎？”利亞特走到羅恩身邊，卻看見羅恩一臉凝重。

“在之前的戰斗中，我見過他，他的魔法很厲害。”羅恩拔出了劍，“風雪小了很多，叫你手下的魔法師盡量為士兵防護對方的魔法，敵人只有一個，戰士們，沖鋒。”他轉身吶喊。

“性急可不是好習慣，”喬爾面對逼近的士兵，卻優雅的笑了，“在下只是想請你們一同見證著壯麗的時刻。”

他轉向要塞的大門，手上浮現出黑色的魔紋。

黑暗在他面前翻滾，要塞的大門仿佛是在被吞噬一樣，開始憑空的消失。

眼前的情景過于駭人，向前沖鋒的士兵不由得下意識的慢下了腳步，呆滯的看著這一切。

“快阻止他！”羅恩焦急的大喊，卻聽見旁邊利亞特驚懼的喊聲“沒有用！那樣基礎的魔法能夠對大門生效，魔紋已經被破壞了，他們已經成功了。”

“快讓士兵們退回內城，帝國軍要來了！”他拼命喊道。

然而不用他提醒，每個人都已經聽到了，面前不遠處，傳來軍隊整齊的進軍聲。

喬爾面帶著笑容，他看見面前的法蘭納爾士兵正在徐徐撤退，而后面的帝國軍隊正在勢不可擋的前進。

但接著他卻皺起眉，一下子吐出一大口血。

“小伊芙，與你的約定，在下可是做到了呢。”他喃喃的自言自語，靠著城墻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