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運鹽的商人是吳越明州的大商人，將我拉到一邊，說是在路上聽到北宋正在造戰船的消息。作為商人，沒一個喜歡打仗的，再說這人也是我的老熟人了，想來不至于在此事上騙我，再問了一下，卻也問不出更多的消息，他也只是在路上遇見有熟識之人說是有北宋軍在大量運大木到江陵一帶去。

從鹽庫回來，心頭郁悶，到港口一帶逛逛，現在這港口是我最愛來的地方，說不準是何緣故。在這種嘈嘈雜雜的環境中我好象能找到些什么心中愛好的物事。

正在一個打造刀具的小攤上看人的表演，邊上有人拉了我一把，回頭一看，不認識，來人身材魁梧，面色臘黃，自我介紹是此港的糧商楊陸。我有一點印象，上次借款時最大的一個債主也是這個名字，可是擔心我還不了錢？

“楊陸兄，有何見教？”楊陸將我帶到了王芳的肉坊對面的一個茶樓上，反正沒事，且聽一下有什么事情再說。

“周侯，不怪小人唐突吧？”

“沒事沒事，也別叫我什么侯不侯的，都是些虛的，能叫我聲兄弟就最好了。我記得你好象是上次借款時出了十多萬銀兩的那位吧？”

“周侯好記性，那我就妄稱一聲兄弟了。”這楊陸的聲音聽起來嗡嗡的象是有回音一般。

“周兄弟！你看我這南唐現時的局勢如何？”楊陸倒也直爽，開門見山，拿這個應該問皇帝的問題來問我，不過如果我答不好這個問題估計也很難在這港口商界的頭人眼中被看高。

“周翼是個商人，本來只想做點安穩的生意，無奈這場子大了，只好承擔些本不該承擔的事情。這眼下的局勢么，一個字：險！我再說句犯忌的話：對付這局勢，不能靠大江，不能靠水軍，甚至不能靠朝廷！要找靠山只能在自己人中找去。”

“周兄弟果然性情中人！既能對某家如此直言，但不知還有何打算？”

“你是大糧商，手下自然眼線密布，卻不知對岸北宋軍的動靜如何？”

“兄弟，今天來找你，可不就是為了此事。本來想報到朝廷的，可是正如兄弟所言，靠不住！想來想去，只有找兄弟你了，本來今早就到府上去的，聽說到了鹽庫，又從鹽庫折回此處才找到你。”

“究竟何事？”

“前些日子，我同手下送糧到江陵，聽人說北宋正在大造戰船，我起了個心眼，讓心腹裝作送大木的商人跟班跟了前去，卻原來不是在江陵，造船的地點是在漢陽軍。”

“漢陽軍，卻是何處？”

“這漢陽軍，也是在江邊上，從水路逆江而上要四天的水程。所有運來的大木都在夜間運入江邊的一個專用軍港，造船的船塢就在一側，那處有眾多的軍士把守，靠近不得。”

“我替這里的南唐百姓們向楊兄長致謝了。”說完起身向楊陸長輯一禮。楊陸忙上前拉起我，口中自謙不已。

“你手下的那位前去打探的兄弟，可讓他來我府中一趟。這事不可讓旁人得知，我們自己在暗中就把它給做了。”

“自己做了？周兄弟的意思是什么？”

“也不須對楊兄相瞞，我也是剛聽人說起此事，眼下正發愁這具體的地點找不到。現在既然已經有了地點，燒它一些大木想來也不是太難的事，再說這種事情只能咱們這樣的身份去做，朝廷軍中之人做此事，只怕還不大適合。”

“只是周兄弟，我們可都是商人，沒那些個能力，我原想找你，以你的地位上報朝廷，再派水軍前去。”

“還是那句話，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楊兄，你不覺得我們這幫商人中的有些能力是官家所不具備的么。”

“官家不具備？”

“比如說，有了一樁好生意，官家和我等同時打聽到了消息，是我等做得還是官家的人做得？”

“那除非是有特權的東西，比如鹽，不過周兄弟不也在做此事么。要是一般的物事官家之人定然做不過我等，要不我等還吃什么？”

“此言是極！只要是我等能插手的生意，沒有官家能做得過的道理，眼下這樁事，只要你不把它當成什么官家特權，就是一樁生意而已。”

“周兄弟，同你談話真是長眼！此等心胸眼界，難怪無人可及！”

“楊兄，你說，我們作商人的，一不靠體力，二不靠文筆，卻要支撐這國家一多半的財稅收入。靠的是什么？”

“照我的想法，經商一靠財力，二靠頭腦。不知周兄弟有何見解？”

“楊兄說得有理，商人無非求利，可是這天下之大，無不是求利求財之徒，只不過我經商之人直言求利而已。試問這些滿腹文章經濟的書生大儒們，誰不是為了自己有個衣食之足？”這時代的商人地位很低，在南唐還好些，北宋的商人聽說還有許多不能進入之地。這種事在商人的肚子里恐早就不知罵了多少遍，只是不敢象我這般痛快說出。

“楊兄，你看這港口照今日這等勢頭發展下去，將來會是何等模樣？”

“這個就不好說了，要是朝廷一直不來管理，估計還得再大上數倍，人口也得再多上數倍，只要有個規矩，其實再大也不怕。”

“對了，只要有個規矩！這規矩可就得靠你我靠大家來制定了。不過這是今后之事了。”

同楊陸的一席話更讓我清晰了自己的所做所為的方向，只要對百姓們有利，管不得他官家朝廷的，而且，隱隱約約的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有沒有一個沒有朝廷的社會，就如同我的蓬萊島一般，今后我要將我在島上的特權逐漸弱化，試一試這種無朝廷的社會的治理。

回到家中，同周宗商量了一回，他也認可了這種不動用朝廷力量的做法，這樣做就是被人發現也對整個國家更為有利些。于是便在我的建議下去為我四處搜羅一些民間高手，我則去找一個專供我硝石的西北商人去了，只有他的手上還有些猛火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