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邂逅
- 璉浮生
- 季風東來
- 1339字
- 2009-02-24 10:41:35
璉浮生，是我的店名。
夕照街十二號，正是街口轉角處，臨窗可以看見梧桐的飛葉，如織的人流以及教堂沉默的黑色尖頂。
上下兩層，樓下開店，樓上住宿。
不大的店面，色調(diào)是木堇之紫，懸浮的絲質(zhì)蓮燈，褐色的沉香木架，對街是從上至下的沙克玻璃，綴了暗紫的水晶石，有如零落的星河。
“璉浮生”這三個字，便在這星河之中。
有時，我自己親手制作珠璉，一珠一石，串起來。每一璉我都會給它取一個名字，如同許它一個生命，置于黑絲絨上，等待生命中契合的人出現(xiàn)。
初見肖時，我正招聘人手。他在我的店門前立住，背著碩大的行囊，白衫黑鞋，略長的短發(fā)，干凈明朗得好像秋日陽光。
很長的時間，他只是站在那兒，目光落拓而安靜。他的身后，是洶涌如潮的城市風景，他看上去只是過客，卻又好像在那兒已有一個世紀之久。
隔著玻璃門，我們的目光相遇，他靦腆地微笑。
然后，他推門而進，卷進一室陽光，對我說：“看見你的招聘廣告，我來應聘。”
我看著他，這個不知來自何方的男子，他的身上，充滿了閱盡山水的味道，卻有著一張出奇清秀的面龐，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我說：“我想招的是一名心思靈巧的女孩。”
他說：“做手藝的人也這么拘泥么？”
他的目光，在那些搖曳的蓮燈上佇足，說：“你這里，好像另一個世界。”
我沉吟片刻，說：“你做一款璉試試看，做完后我再告訴你我的決定。”
他偏偏選做指璉。
發(fā)、鼻、耳、項、臂、腕、指、腰、踝，都可以是璉玲瓏輕舞的地方，最難做的，正是指璉，盈盈之地，要做得出彩而不失璉的靈動實在不易。
我并不觀望他做的過程，只是等待。
十五分鐘后，他走到我的面前，說：“可以在你的指上試試嗎？”
我伸出手，他將指璉小心地環(huán)上我的無名指，然后扣緊。
不禁怔住。
燒金絲串成的指璉上，兩枚琉璃珠遙相觀望。稍大的那枚，遠山剪影般空蒙的雨青色，半透明的珠體內(nèi)，有著淺黑色的水痕。小的那枚，是濃儼的黛綠色。燒金絲在左側打了個活扣，長長的尾在無名指垂下，隨指而動，好似流蘇。
巧的是，這款指璉恰與我碧色的衣裳相襯。
“你這里的每一璉都有一個名字。”他篤定地看著我，“這枚指璉也有它的名字。”
“邂逅。”他微笑，笑容里藏著年輕的狡黠。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后，偶爾想起，我會問自己，如果當時沒有把肖留下，結果會是怎么樣，肖會是怎樣的生活，而我又是怎樣的生活。
或者，肖將繼續(xù)著他飛鳥一樣的生活，然后在未知的遠方駐足，而我，仍將匿藏在這長年陽光溫暖的城市，平靜地等待歲月老去。
我把肖留了下來。我并不問肖的來歷，在世間漂流的人，哪一個不是歷經(jīng)暗涌和風暴。
樓梯轉角處的房間，給了肖。陳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方木桌，一盞琉璃燈。
閑置已久的房間，密密的一層細灰。肖卻安之若素坐在床沿，這樣坐下來，才察覺到，他的疲倦涌上面龐。
好一會兒，他抬起眼來看我，說：“謝謝。”
然后，他打開行禳，他的東西很少，最后，卻是一團火紅躍出行禳。
只一眼，便叫我怔住。
那是一件說不出年歲的嫁衣，只所以覺得是嫁衣，是因為那濃滟得化不開的紅，那繁復古舊的珠繡，不是嫁衣，又能是什么。
肖并不避讓我的視線，也不做解釋，他只仔細地捋順紅衣上的細褶，再小心翼翼地包好，輕放在床頭。
我轉身離開，怔忡一會，不覺自嘲。
肖從進門到現(xiàn)在，不到一小時。我笑自己居然收留了一個，帶著嫁衣漂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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