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近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韻愈濃。掀開簾幔向外張望，正是晨曦初露，輕風(fēng)徐徐吹來，河岸柳絲舒卷飄逸，枝頭黃鸝淺啼春曉。

“姐姐快看，到煙波橋了！”我手指橋頭興奮地喚她，“一點(diǎn)都沒變，還是兩年前的樣子。”

姐姐依舊是已保持了一路的失神狀，我的欣喜也提不起她任何興趣，悶悶地不發(fā)一言。

我黯然放下簾子，陪著她一起沉默。我們都該明白，過了煙波橋，就快到林府的宅子了。

馬車停下的時候，卓暄和以珊比我們先下車了。爹、大娘和二娘還有一些下人按序跪在門口恭迎我們。

“草民林頤攜家眷拜見皇上、雪妃娘娘、淑媛娘娘、恭舒世子、世子妃。”爹領(lǐng)大家行禮，“吾皇萬歲萬萬歲！”

“岳父大人，免禮吧。”卓暄叫得親熱，不拘禮節(jié)，弄得爹好一番尷尬。

“爹，皇上是微服出巡，一切從簡吧。”為使他心安我上前勸慰道，其實(shí)被父親這樣客氣地稱呼自己，我也不自在，“爹就當(dāng)是自家女兒回娘家省親來了，暫且棄掉那些的繁文縟節(jié)。”

“娘娘……”大娘和二娘向我展露了從未有過的笑顏，我比誰都清楚，她們所敬畏的，不過是我雪妃的尊號。

“娘，你們也都起來吧”我本不想看她們的，可是在卓暄面前又不能表現(xiàn)得過分明顯，常言道家和萬事興，我與她們的不和不該被外人看出，被身為天子的卓暄看出就更不妥。

“是啊，娘，女兒們都回來看你了。”姐姐臉上突然放晴了，我有些許訝異，她憂悶了多日的心情怎么瞬間就好了？

疑惑歸疑惑，但我還是不便多問。我想她與我各自出閣都這么久了，一定學(xué)會了很多待人處事的道理，心中的愁再多，她也會悉數(shù)藏起，不會讓心疼她的爹娘為她揪心的。

爹招待我們所用的茶也是西湖龍井，我親自端了一杯給卓暄：“皇上嘗嘗，這江南本地的龍井與當(dāng)時暮雪在宮里泡制的是不是一個味道？”

他接過微微吹散了杯中熱氣，淺啜一口，嘖嘴贊道：“還真是好茶！看來品龍井還是得來江南才好，卓汐，你也來嘗嘗！”

剛?cè)胝玫淖肯凰@么一喚，恭敬地微笑點(diǎn)頭。

卓暄說了要他品茗，我也須為他端一杯，捧著茶杯向他走去，目光只升至他的衣領(lǐng)便不敢再往上看：“世子請用。”

“我來吧。”姐姐的手突然伸來接住。

我放開，不帶一絲留戀，畢竟她才是他的妻，照顧他是她的專權(quán)。

“草民已經(jīng)為皇上準(zhǔn)備了上好的廂房，若有不周之處還望皇上海涵。”爹說的一定是林府最高檔的那間廂房，以前從不住人，只是放在那里體現(xiàn)林家的富裕罷了，不想今日還有了用武之地。

“不勞岳父大人操心了，”卓暄寬和笑言，“無須為朕諸多費(fèi)神，朕夜里在暮雪臥房里休憩便可。”

爹的表情有些凝滯，似是不大能適應(yīng)卓暄如此的“隨意”。我也微感困窘，是茶杯翻倒的聲音打破了凍結(jié)的氣氛，幾乎是與卓暄語畢同時發(fā)出的。

眾人紛紛轉(zhuǎn)向聲音的來源，只見姐姐正專心致志地用帕子為其擦拭，還有被潑了茶的卓汐略帶歉意的笑容：“諸位見諒，卓某失禮了。”

莫非，他的失態(tài)是因?yàn)樽筷涯蔷湓挘?

“無妨，無妨。”爹與他溫和地相視一笑，又看回卓暄，“暮雪的臥房較于簡陋，恐怕會委屈了皇上。”

“這個岳父大人不必?fù)?dān)心，連當(dāng)日的聞溪閣都叫朕心曠神怡，簡陋的地方朕不會介意的。”

“哦？聞溪閣是個什么地方？”爹不解地問道。

“呃……爹，皇上是在說笑呢……”這種場合實(shí)在不適合談這個，我搶了卓暄的話來說，并適時朝他羞赧窘迫地笑著。

他意識到我的顧忌了，也解嘲地笑笑：“聞溪閣，是朕和暮雪的‘緣起’之地。”

個中內(nèi)涵在意的人自己去體會，只是這一話題就此打住。

“老爺，皇上的提議也不錯啊！”大娘殷勤地附和說著，“皇上與暮雪還似新婚燕爾般恩愛難分，不如就讓皇上安頓在暮雪房里，世子也與朝雨同屋，由她們各自伺候著倒也放心！”

大娘的奉承卓暄是歡喜的，可是在我聽來卻如坐針氈，不知身后不遠(yuǎn)的某人是否如我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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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得以和爹獨(dú)處，我總算有機(jī)會問出憋在心里一整天的疑惑：“爹，娘在哪里？”

“放心，你娘在梅園自己屋里。”

“娘的處境還是沒有改觀么？”一聽說她還住梅園，我心不由揪緊，“爹不是答應(yīng)女兒要好好對娘的么？”

“暮雪，先聽爹說完。”他長長舒了口氣，“你娘知道宮里來人了，她太拘束，不懂如何面對圣上，才將自己封閉在園里不出來。”

“我現(xiàn)在就去見她。”

“慢著暮雪，”爹叫住正要邁開步子的我，“改日吧，這會興許你娘已經(jīng)睡下了，你也早些回房，別讓皇上久候了。”

“爹，今天皇上他……”

“放心吧，爹雖然不是官場上打拼過來的，但也算見過世面，知道如何在天子面前應(yīng)付自如。”爹給我吃下定心丸，“倒是暮雪你，進(jìn)退都需小心謹(jǐn)慎，圣寵難求，但也不可強(qiáng)求。”

“爹是第一天認(rèn)識暮雪么？”我淡然笑了，“女兒像是后宮那些為圣寵爭斗不休的女子？”

爹會意，笑得慈愛而謙和：“去吧，服侍皇上歇息，照他的意思，明日會去游西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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