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

大婚之日，宮里一片歡騰和喜慶。我親眼看到公主披著紅艷奪目的嫁衣，被隆重地護(hù)送至駙馬府，那里有我一生最深愛的人，可是他早已忘了那瀟湘鎮(zhèn)相思河里的一朵清荷，多久了，一直在癡癡地等他，無語地聽著風(fēng)的淺唱，錯(cuò)過了花期的白荷，為誰凋零？

我站在城樓上望著喜轎遠(yuǎn)遠(yuǎn)地出了宮門，最后變成一個(gè)鮮紅的點(diǎn)。轎里盛裝出閣的年輕女子，有幸嫁得人杰才俊的如意歸宿，臉上必是含羞凝嫣，替我珍惜我可望卻不可即的幸福吧。我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別人歡喜的日子，我的悲傷成了一種不被憐憫的奢求。

散了，緣散了，我們的愛不復(fù)存在了……

月圓之夜，皇上召我入宮伴寢。即將成為天子新寵的人，自然免不了受到一些人的拉攏奉承，其中竟還包括此時(shí)寵眷盛極的桑妃。按照禮俗我只需向皇后和貴、德、賢、淑四妃禮拜，德妃已死尚未新立，四妃中以姐姐為尊。

未去拜見桑妃，她卻親自過來了。寥寥幾句寒暄照應(yīng)的話后，她故作為我不平地埋怨道：“聽說蘇美人這些日子與蘇貴妃鬧了點(diǎn)不愉快關(guān)系欠佳？”

我靜靜聽著不做回答。

“雖說這后宮的女人里少不了酸風(fēng)醋雨的，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貴妃凡事也該看開的好。”

“蒙桑妃娘娘關(guān)懷，清漪甚是榮耀和感激。姐姐身為貴妃，乃是大度體恤之人，哪里會和清漪這等無知的凡庸之輩計(jì)較，清漪與姐姐的關(guān)系也一直融洽，娘娘勿念。”伴隨姐姐待在后宮的這些年，我自然學(xué)會了對付往來交涉應(yīng)付自如的本領(lǐng)。

“蘇貴妃心有不適難免對清漪妹妹少了體諒，日后妹妹若有何煩悶的自是找本宮傾吐便是，本宮雖不及貴妃姐姐與妹妹有血緣之親，但見妹妹靈秀聰慧，心里不甚喜歡，能與妹妹成為知己密友倒是求之不得。”

我聽出她話里的拉攏和挑撥之意，這才是她此次前來的真正用意。可我到底是明白之人，斷不會被她的華麗之辭沖昏了頭腦。我和姐姐血濃于水的情誼，不是經(jīng)不起她離間說斷就斷的。

“謝娘娘看重和抬愛，可是清漪愚鈍，根本不配成為娘娘的知己密友，恐怕娘娘的諄諄教誨和種種心思用在清漪身上算是白費(fèi)了。”我淡然地回應(yīng)她。

見我不識抬舉，她也不再笑意虛偽地多費(fèi)唇舌：“既然蘇美人糊涂得認(rèn)不清眼前哪條是適合自己的道，本宮就算再作指引也只是枉做小人。也好，不過本宮奉勸一句，一朝得寵就會和這后宮其他女子為敵，其中當(dāng)然也包括本宮和你姐姐蘇貴妃。你姐姐的貴妃之位來之不易，你長伴她身邊，這一點(diǎn)應(yīng)該比本宮更清楚，腳下踩著多少尸骨你也該比本宮更能算出。這以后的路上妹妹可得當(dāng)心，說不定讓自己摔得最重的反而是最相信的人！”

不能說她的警告對我毫無影響，我很清楚我自今往后的處境，可我不做反駁，只是默默恭送她離開。

日落時(shí)分，我去姐姐宮里問安行禮，她只是冷冷地受禮，沒有和我說一句話。從打我那晚開始，她一直都是這樣冷漠。我知道她恨我，我不怪她，既然她不能理解我，就讓她誤解我好了，我不再為自己辯解。

有時(shí)候，明知道自己會傷害別人卻依然無可奈何地去傷，我和她之間這道避免不了的裂痕已經(jīng)越扯越深，血肉模糊，疼的只有我們自己而已，那些懦弱地只知道退縮的，或者自認(rèn)為高高在上就可以坐擁一切的人都不會懂得。

鮮花沐浴，熏香凈身，我守著一塵不染的干凈身子在自己屋里等待通傳。直到一太監(jiān)進(jìn)來，說要接我到皇上寢宮候駕。我正欲跟他走，卻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接著我就失去了知覺。

我在一陣肌骨的酸痛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綁在一輛疾馳的馬車?yán)铩?

“是什么人，為何劫持我！”我大喊。

“奉主子之命，送蘇美人出宮！”外面趕車的人回答。

“主子？是不是蘇貴妃？”我忽然想起桑妃說的說不定讓自己摔得最重的反而是最相信的人，不禁心寒，姐姐竟已忌恨我到這地步，非除掉我不可。

那人不回答，想必是默認(rèn)了。

拉車的馬一陣嘶鳴，痛苦的顛簸之后，馬車停了。

“交出蘇美人，否則格殺勿論！”車外有人怒喝，聲音竟是那么熟悉。

一番刀劍相博，打斗聲歸于平息。

車簾掀起，我與他四目相望，一切陌生的，痛心的情愫輾轉(zhuǎn)糾結(jié)。將被親生姐姐斬盡殺絕，卻又被心中所愛卻不能再愛的人救回，多么諷刺的畫面。

“臣救駕來遲，請?zhí)K美人恕罪。”他只是頓了片刻，之后便強(qiáng)迫地避開我悲傷的眼神，極盡君臣之禮。

“有勞駙馬了。”我冷言以對。

他替我松綁，扶我下車，又將我領(lǐng)到一輛豪華的馬車前：“請?zhí)K美人上車，臣立刻護(hù)送美人回宮。”

“你要我回宮？”我苦笑，“你知道回宮以后的后果嗎！皇上要……”

我觀察他的反應(yīng)，他一言不發(fā)，依舊回避我質(zhì)問他的雙眼，我頓時(shí)語塞。

“你忍心……”

“后宮佳麗三千，無人不想得到皇上的恩寵，蘇美人能脫穎而出，臣在這里恭喜美人。”他的話語再多也只是在表明他的軟弱臣服，聽不到我想要的心疼挽留，哪怕是只言片語。

他的言不由衷讓我心灰意冷，我一狠心，負(fù)氣地上了回宮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