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天的雞湯燉得可滋補呢！有山藥、石蓮子、還有阿膠……”綺兒邊小心翼翼地攙著我去入席用膳，邊興高采烈地如數家珍，“都是皇上親自吩咐御膳房做來給小姐安胎的呢！”

是的，我有身孕了，源于卓暄那雨夜的恩寵，賜給我這別人望塵莫及的殊榮。如果之前還有諸如雪妃失寵之類的訛傳，那么這樣的結果無疑是無形里封上了他們的嘴，懷有龍嗣的女子是幸運的，而我有幸成了其中一個。

“朕聽說你近日胃口不太好，沒什么食欲，又叫御廚加了些開胃菜。”與我共膳的卓暄體貼地向我碗里夾起菜來，“來，快嘗嘗。”

我夾了塊送進嘴里故作出細細品嘗的樣子：“是江南的西湖醋魚……嗯，跟家里吃過的一個味道。”

“那是當然了！”卓暄見我食之有味也不免心情爽朗，“朕聘了五湖四海的名廚進宮，各地美食只要暮雪你想吃，朕隨時可以叫他們做出來！”

“謝皇上為臣妾費心。”我心懷感激地頷首說道。

“你有孕在身，正是需要朕關懷呵護的時候，朕從今往后一定多陪陪你，”他動容執起我的手，溫柔一如往昔，“有朕照顧著，你只管安安心心將我們的孩子生下好了！”

我付之溫婉的一笑，算是答應了。

我們都在做戲，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多么天理不容，這一點我深知，他亦不是不明白。可我們依然選擇裝作最平常的樣子，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像一對普通的夫婦期待著他們的孩子降生。

卓暄，我答應你，好好活著，我要親眼看著它來到人世。埋葬了所有悲傷，帶著虛假的面具而活，只因娘已經不在了，我不想違背她的遺愿，不管一個人的時候有多痛楚難熬，我也會讓所有人覺得我過得很好，很滿足。我想，這也是你賜我這個孩子的用意所在吧？

我多日不見的笑，如料峭春日里終于破云而出的一縷暖陽，看得卓暄如癡如醉。



四月身孕，我的腹部已顯突出的痕跡。卓暄讓內務府精挑細選了好些經驗老道的嬤嬤來伺候我，我不敢讓她們過分親近，因我懷的孩子非同一般，我總擔心會有心懷不軌的小人暗中加害，也許有句傳言是對的，懷孕的女人容易變得多疑，我害怕我的孩子受到任何的傷害，為此我時常會變得焦躁不安。

最近卓暄的情緒也不是很好，是為了北方的烏桓部族在邊界大肆制造混亂而煩惱吧。

烏桓一直對中原虎視眈眈，新首領剛即位不久就出了致使兩國不和的亂子，分明是在挑釁蓄意生事，朝廷已向烏桓部族發出多次通牒，可是邊亂屢禁不止，中原禮已致，是烏桓不知適可而止，卓暄長嘆一聲，看來真到了用武力解決的時候了。

可是令我難以理解和接受的，卓暄此次任命掛帥出征的人竟然是卓汐。

“關于朕讓卓汐出兵討伐烏桓之事，你沒有要和朕說的么？”卓暄氣韻深沉地坐下，我是閉口不談的，他先向我提起了。

“臣妾沒什么好說的，”我平淡地雙眸微垂，“帶兵打仗運籌帷幄是男兒家的事，女子過問不得。”

“你怎么不責問朕為何在眾臣里偏偏挑了卓汐？”他還是點明了，問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為什么要問呢？”我的臉上并無太多表情，“不管是正義的，或是私心的，皇上都有自己的原因，臣妾問了也是多余。”

“朕知道你會不開心的，對不對？”

我轉身從容地迎上他的眼：“皇上，很久以前暮雪就忘了怎樣為自己開心了，皇上做如何的決定，舒服的也只會是皇上自己，而非暮雪。”

我已經無話再訴與他聽，輕衣飄飄地繞過他身邊走了出去。卓暄，你選卓汐出征的用意我們都心知肚明，你對我們始終心懷芥蒂，你總是不放心他，你這么做是在故意讓他遠離我，可是你做這些根本沒有必要，因為我和卓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們之間只能形如露水和晨光，淡若露水，日出而晞，永不會有交集的一刻了。



無心的邂逅，他剛從卓暄的景嵐宮聽其做完征前最后的交代，正服修身器宇軒昂。

看到我由遠及近地走向了他，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從我的腹上掃過，迅速收回了給我恭敬的一拜。

“世子，啟程的日子定下了么？”我很適宜地在離他還有段距離的地方止步了。

“娘娘，皇兄已經為臣弟安排妥了，明日一早就帶兵北上。”我明顯感到他壓抑了什么，逼自己做出畢恭畢敬的樣子。

“明天……”我欲言又止，聲音也弱了，“時間不多了呵……”

“馳騁沙場建功立業，護我中原太平盛世是堂堂男兒義不容辭的責任，臣弟此次出征一定不負眾望，平定烏桓禍亂凱旋而歸！”他淡然笑出了他一貫的風度，“還請皇嫂和皇兄放心。”

“祝世子一路順風，為我中原百姓帶來好消息。”只能是這樣了，寥寥幾句祝福，縱使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坦言互訴一番離情別緒。

“暮雪，漫漫征途不知歸期，你在宮中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已經背身欲離去，不料他一句衷腸喚我留步，“你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一定要多加小心，無論怎樣，我都希望你能過得好。不知你腹中孩兒出生之日我是否有幸趕回來，如果不能，也就望你盡心撫養我們……我們卓氏江山最偉大的血脈。”

對他的突然改口，我心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你原先想說的是……

我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