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力藏頭縮頸做了個鬼臉。苦命也做了個鬼臉，而后高興地說：“老天爺賞我個閨女！”說罷跳著撲到炕上，在妹兒身邊趴下來瞧著她熟睡的小臉。忽然又問苦力：“像不像我？！”

苦力一邊搓著下巴胡子上的泥，一邊端詳她們娘倆，忽然驚奇地說：“哈！你還別說，真像！還真挺像！哎！你說給咱家當兒媳婦行不？”

苦命瞪了眼睛說：“當年，我就是你爹給撿回來的！倒霉！你還要害人！真隨你爹！”苦力呵呵笑起來，每次挨罵他都要呵呵笑起來，所以他們夫婦從來沒吵過架。苦命看著熟睡的妹兒說：“我早想要個閨女呢！”苦力一本正經地說：“那你早說呀！”苦命說：“現在用不著你了，你可以搬到老棺材瓤子那里住了。”苦力又是一陣傻笑。

到了晚間高粱稈來祝賀，帶來一壇高粱酒，高粱稈沒什么本事，可這釀高粱酒的技術是祖傳的。苦命把壞三兒和妹兒哄著睡著了，和高粱稈一起忙活做飯。指望和二先生又捉來許多肥大的螞蚱，苦命把螞蚱炸得金黃，又煮了一鍋毛豆蒸一鍋窩頭。飯菜做好后放上大桌子，把所有的酒杯倒滿，請老棺材瓤子上座，其他人圍坐一圈。苦力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苦命微微一笑說：“還說兩句嗎？”

苦力說：“啊，說兩句！請，老先生說兩句。”

大家都笑盈盈地看著老棺材瓤子，老棺材瓤子咧開沒牙的嘴說：“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隨便吃，隨便喝。”說罷抄起筷子，夾起一只肥大的螞蚱放進嘴里，咯吱咯吱嚼起來。

大家哄地一笑，老棺材瓤子沒有牙，竟然能把螞蚱嚼得‘咯吱咯吱’響！

指望抱著柴火妞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柴火妞也喜歡指望，見了他就要追著和他玩耍，吃飯了也不肯離開。指望夾了一個螞蚱，喂到柴火妞嘴里，柴火妞的兩排小牙，如鍘刀一般，“喀喀”就切碎了螞蚱。高粱稈笑著看他倆，看了一陣子后忍不住說：“指望，妞給你當媳婦行不？”

指望一愣，接著難為情地笑了，瞧瞧大家然后低下頭，趕緊喂柴火妞螞蚱吃。苦命做了個鬼臉，然后笑著說：“也知道難為情了。”苦命抿著嘴看著指望笑了一陣子，忽然起身回到房間翻出一對玉鐲出來。高粱稈一見玉鐲，眼睛放了光！看來這親事算成了！老棺材瓤子一見那玉鐲，也直勾勾地看著，仿佛那玉鐲有許多故事。

這時高粱稈說：“怎么？這就下聘禮了？！”苦命一笑說：“你不嫌棄的話，聘禮就聘禮！”說著把玉鐲放到指望手里。柴火妞見了好玩兒的，一把就抓了過去，引得大家直笑，把指望窘個大紅臉。

苦力放下酒杯目不轉睛地欣賞他的大兒子，他們夫婦對這大兒子一百個滿意，一致認為有老大的樣子，他簡直就是個小大人，似乎什么都懂。不但不讓苦力夫婦操心，相反倒能替父母操心，真是難為這八歲的孩子！又看看二先生，二先生老實，五歲了卻不言不語的，跟老棺材瓤子學讀書認字，搖頭晃腦的倒真像個先生，說不定真的在這方面會有出息。

高粱稈抿嘴笑著看看指望，然后耍賴似的說：“好了聘禮我們收了，今兒就這么定了。”然后沖著苦力苦命說：“今兒就算定親了！來！干一杯！”

老棺材瓤子吧嗒一口菜說：“哦？喜上加喜？！”可他眼睛依然盯著那對玉鐲，那是一對他山紅玉，一個是龍，一個是鳳，精雕細琢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