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楓若知道太師府接下來會遭遇怎樣可怕的事情,他也許就不會走了。要知道他這一走,太師府內能與柳千葉和十死士抗衡的力量就只剩下幾百護院門客。但力量之懸殊、接下來一戰的慘烈程度可想而之。
幸好,還有吳川,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見識過吳川的實力。他就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寶劍,隱忍不發。
十年磨一劍,現在,他的劍已磨好,只等一個出鞘的時機。
他的出鞘必定驚艷四座!可惜的是,只要有那兩個人存在,他永遠也沒有出鞘的機會。
那兩人就是:柳千葉、聶楓!
窗外,雪還在落,伴著嘯風。
吳川又伸出了自己的一雙手,這雙手很特別,他看手的眼神也總是很特別,特別得就像是古玩家正盯著兩件稀世的珍品。
今夜過后,這雙手里或許又可以重新握上刀或者劍了。
只是之后又怎樣呢?他沒有想,也不在乎。他只知道無論是那把刀,還是那把劍,只要是握在他手里,一定有另一種奪目的風采。
一切只要等過了今晚,就會有答案。
等過了今晚這一場大雪。
吳川靜靜地聽著窗外風吹雪落的聲音,雪落大地,原本無聲,此刻他的心也是靜的,靜靜的等待。他等待的時候總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能沉得住氣。
他負起手,眼睛只盯著身前的一堵空墻。
半晌后,墻體突然裂開,他的眼里陡然閃過光亮。接著,十位穿扮幾乎一致的死士從那個裂口里魚貫而出,迅速列成一隊,然后才是柳千葉。
柳千葉先打量了他一眼,接著又打量了一下屋子,緩緩道:“閣下想必就是吳川。”
吳川的眼睛卻掃到了他的佩劍,答道:“閣下想必就是柳千葉柳護院?”
原來他們從未謀面!
近年來,雖然柳千葉從這人手里得到過無數有用的情報,但他的確還是第一次見到其人。他知道這個人不愿暴露身份,所以他從未刻意調查,也從未派人跟蹤過送信的人。
柳千葉很清楚,他若想從這個人手里得到更多的情報,就永遠不要過問這人是誰。
但此刻,他卻不禁多打量了幾眼。
人很年輕,柳千葉一直以為年輕人的身上本應該很有朝氣、很有活力,有時候,甚至還應帶一點鋒芒的。但他從這個人的身上既看不到半點朝氣、也看不到半點鋒芒。
他看到的只有沉悶。
這簡直和十年前還未加入唐王府時的自己叛若兩人,但他轉念想,自己感覺不到這人身上的鋒芒,或許正因為這人已將全身的鋒芒隱藏得很好。
柳千葉很清楚,無論如何,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然而,他打量著吳川的時候,吳川卻仿佛對他并沒多大興趣,只是從他身邊不緊不慢地走過,然后,又不緊不慢地從某個暗格里拿出一卷東西。
那是一張羊皮卷紙,吳川已將它攤開在桌上,指著羊皮上的幾處,“紅色標記是趙鐵鶴的房間,黑色是趙寒煙的房間,我們現在在這里。”
柳千葉這才發現,這年輕人行事雖總表現得很隨意,說話卻只揀要處,絕不講半句廢話。
他接過圖紙,看了一眼,“聶楓呢?”
“他現在應該和趙寒煙在一起……”吳川嘴角帶著一點點弧度,終于有了笑意。
如窗外雪片般冰冷的笑意!原來他剛剛一直守在這里,并不知聶楓早已不在太師府內。
看到那樣冷灰色的笑容,柳千葉的心情卻是一沉,眼里泛出涼意。
他聽說這個人和聶楓來自同一個村子,而且還曾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這幾年來,聶楓才屢次向趙鐵鶴進言,幾乎不遺余力地舉薦、提攜于他,卻不料精明有為如聶楓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不知為何,柳千葉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卻忽然想起那個與他齊名的刀客來,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多謝。”沒有時間再多考慮這些,他禮貌性地回了一句,打開圖紙,開始細細審視起來。
他低下頭的時候,吳川的眼睛才轉移到他的身上,轉移到他手里的那把劍上。
劍本名劍,任何人都應該認得,任何人看到這柄劍都或者會膽怯,或者會興奮。但他看向對方手里的劍時卻確像根本不認得。
他看了一眼后眼神已轉開,道:“有件事差點忘了,小皇帝也被帶來了府里,而且好像就和趙寒煙在一起。”
柳千葉抬起頭道:“哦?”他抬起頭時,表情也仿佛沒有聽明白對方的話。但隨即,臉已下沉:“你不該忘記。”
他見對方不說話,臉上的不快像是消了一些,平聲道:“你若沒有‘差點忘了’,我們那邊派來的人手或許就不只這些。”
這一點不假,至少唐王府內最精銳的那一百刀劍手不會被葉云帶走,去刺殺那個其實早已不在宮中的哀帝。
他們真正該去的地方是這里才對!
不該發生的事既然已發生,他現在只希望能聽到一個很好的理由。
吳川卻展眉一笑,“我的確不應該,但無論一個人的記性有多好,也總有記不清事情的時候,所以,我想我忘了,大概只因為我的確忘了。”
這個理由很不好。
柳千葉的手一瞬握緊了劍鞘,但,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只低低道:“原來你是想故意分散我們的人手。”
吳川笑道:“我只是想替你和聶楓找個公平較量的機會而已。”
劍客與刀隱的對決,柳千葉居然也是一笑,或許真有人等這一戰等得很久了吧,吳川或許就是其中一個。可老實說,他自己卻并不期待有這么一天,他相信,聶楓也絕不希望有這么一天。
所以,他有時在想,一個人習武究竟是為了什么?
有人會回答:習武當然是為了變得更強。
會這樣回答的多半是個剛涉足江湖的孩子,他一定還沒有變得最強,因為等到他們變得最強時,他們的回答就會變成習武是為了找一個對手。
柳千葉也習武,他也曾想變得最強,想找一個對手。但他無疑比其它人幸運,因為他此刻都已做到!
第一劍客的美名,聶楓那樣的對手,這一切仿佛就是他當初的答案。但,他真的找到答案了嗎?
一個人習武真的就是為了變得最強,真的只為找一個對手?甚至,到最后但求一死,但求一敗?
習武就是為了打敗別人,然后再被別人打敗。這也許并不可笑,但卻絕對沒有邏輯!
如果真是這樣又何必習武?
柳千葉本來永遠也想不通這一點,但等他想通之后他就再也不想死,再也不想敗了。他反而只想好好活著。
因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才能保護自己,保護那些想保護的人。這世上有太多需要保護的人。這應才是習武的真正意義!而意義就是阿筱賦予的。
所以,他和聶楓雖然都各自將對方當作了世上唯一的對手,卻誰都不希望這一場對決真的到來。
這道理這年輕人也許永遠也不會懂,所以,他并不怪他。
他看著吳川,道:“好,今日一戰就如你所愿,只希望今夜之后,你能明白一些道理。”
吳川不答,轉身已離開。他不需要明白。
他離開之后,清洗已經開始。
“有刺客——”一人首先叫了出來,但話音還未落死士的劍已刺到,腦袋瞬間飛出,血從他的頸部噴涌而出。
好快的劍!好鋒利的刃!
驚變一起,警報便發動,太師府里立刻傳出一聲哨子般的長嘯,緊接著,黑暗里接連射出三四十件暗器,四十件暗器各有不同,有銀鏢、有飛弩、有追命環,有梅花針。但暗器雖不同終點卻只有一處。
“叮,叮——”雪地里劍影齊齊閃動,三四十個刺耳的聲音響起,黑暗處打出的暗器轉瞬已被十死士全數擋往。
暗器被擋住的同時,三四十位武士已從黑暗里躍出,宛如沖天而起的獵鷹,手里的鋼刀從不同的方向迎向十位死士的劍鋒。
武士迅捷而靈動,鋼刀兇猛而有力,有的砍向死士的手,有的砍向死士的腰和腳,有的直接避過死士的劍鋒砍向敵人的頭顱。
三四十把鋼刀瞬間掠至,轉瞬組成一個密布的刀網,將當中十位死士的身形完全圍住,同時也已將任何一個退路封住。
這猝不及防的擊殺顯然已經過無數次訓練,刀影有如銀梭,幾乎無可避及,十死士瞬間消失在那片刀影之中。
慘叫立刻傳出,緊接著那個由武士組成的人網就突然反向四周彈開,露出中間的十位執劍而立的死士,和倒在他們腳前的十位鋼刀武士。
十位武士的死狀幾乎驚人的一致,他們的手還緊緊抓著鋼刀,咽喉卻已被削斷,臉上的表情只看得到恐懼而沒有痛苦之色,這說明他們在最后臨死的一刻才感覺到自己所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殺傷力,之后準備抽刀逃走時卻被敵人一劍破喉。
炙熱的血已從他們的脖子里流出來,一點點浸入地上那一片新落的積雪之中,凝結成冰渣。
四十名鋼刀武士轉眼只剩三十,這三十名武士現在死死地盯著眼前慘烈的一幕,腦子卻還停留在剛剛自那十位死士手中爆發出的駭人一擊上,誰也不敢相信自已所看到的是真的,但誰也無法否認他們的十位同伴的確已斃命。
脊髓漸漸涼透,血液漸漸冰凍,呼吸和心跳都已消失不見。
只有他們的刀還緊緊握在手里,手還鋼勁有力,但卻無人敢再出手。
他們不出手,十死士的劍卻沒有停留,雪光映照下,一張張慘青色的臉,一只只慘青色的手,握著同樣慘青色的長劍,動作機械卻準確,已重新朝著那些早已被駭得呆住的武士揮斬過去。
血霧飛濺,又一批武士無聲倒了下去。
“跟他們拼了!”人群中不知道誰最先叫了出來,驚醒眾人,幾十把鋼刀這才紛紛轉動,重新迎向了十位死士刺來的劍鋒,混戰徹底爆發。
越來越多的武士接連倒下,哀號一聲蓋過一聲,但換來的卻是更多的人加入戰團。
死士手里的劍影在刀光中穿梭,縱橫如電,所到之處,死尸伏地,轉眼已經在他們的身后鋪成一條丈余的血路。
“聶統帥在哪里,快去通知聶統帥——”人群中已有人忍不住喊。
“沒有看見聶統帥,”有人回答。
“吳川呢,吳總管呢?他在哪里,”
“吳,吳總管也不見了——”太師府的人員直到這時才真的慌了。
只是,吳川去了哪里呢?等待了這么久的一戰,他怎么反而消失了?
還有,柳千葉呢?
柳千葉當然不會在這里,太師府御敵警報已經響起,他必須趕在聶楓被驚動之前,先去將另一處的趙鐵鶴解決。
院子里的人早已殺紅了眼,柳千葉從吳川的房間出來,踏過地上一堆堆死尸,足尖連點,混戰中,誰也沒有看到,一條黑影箭一般越過幾道院墻,已朝著趙鐵鶴房間的方向急掠而去。
他趕到時,房門居然大開!
趙鐵鶴難道已聞風逃走?這么短的時間,怎么可能?
柳千葉幾個縱步,身子躍入門內,同時“錚”然一聲抽劍,在足尖尚未觸地之前,手里琥珀的刃劃出,已前后連封了七劍。
劍鋒斬在空氣里,帶動氣流,桌上一盞油燈居然無風明滅了七次!
他這七劍看上去平平無奇,實已是他畢生所學的極限,就在剛才,若有任何人想從任何一個角度攻向他,都毫無疑問將被他的劍氣逼開在三尺之外。
他這樣做也是有必要的,十幾年大大小小數百場戰斗經歷告訴他,一個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大意,尤其對于他這樣的劍客,大意的同義詞幾乎就是被殺,就是死亡。
以趙鐵鶴狠辣、陰險的做事風格,他既已提前逃走,就很可能會在這里留有埋伏,守株待兔,等著那個刺殺他的人入網。
只可惜房間里不僅不見趙鐵鶴,連柳千葉預想到的伏擊也沒有。這似乎有點太不尋常了,柳千葉里里外外又將房間找了三遍,結果發現不僅這房間里沒有埋伏,房間外偌大一個院子,甚至連一個看院的打手都找不到!
不遠處兵刃交接的聲音仍在傳來,柳千葉卻陷入了沉思。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方位?
這看來絕無可能,他也根本沒有拿出圖紙再核查一遍的意思,因為他確信自己絕不會記錯。
那么,就是吳川在騙他!
柳千葉想到這里,忍不住又抬頭打量了那間屋子幾眼,他發現眼前這間堂堂一國太師的房子原來竟小得出奇,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房子的構造亦說不上精巧自然更說不上有多氣派。
甚至房間里那唯一的一盞泛著黃光的油燈,在他看來也未免略顯小了些。
他忽然皺眉:也許這根本就不是趙鐵鶴的房間?
但這似乎也不可能,吳川如何要騙他呢?如果吳川真在騙他的話,之前又怎會屢屢向他提供情報,而且每一次都準確無誤?
柳千葉執劍站在當地,轉眼間已將所有可能逐一排除,幸好這時他已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他抬眼再次打量一下,忽然間就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他忽然覺得眼前這間“普通”的房間非但就是趙鐵鶴的,而且趙鐵鶴現在很可能就躲在這屋子里!
“普通”也許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安靜”也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這里也許并不是沒有埋伏,也許現在在這個房間里,在那些門后、床上、柜子里,甚至是每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有幾十件飛刀、暗器正等著招呼他。
思念及此,柳千葉握劍的手緩緩用力,人已緩步朝著那扇大開的房門重新走了進去。只是這一次他走得很慢,也走得更小心,他的眼神雖然只盯著屋里,但全身上面的每一寸皮膚上都無疑像是長滿了一雙雙眼睛。
他剛要進門,隔壁的院子里就突然有了響動。有聲音在喊:“大家跟上,保護太師安全撤離,”
趙鐵鶴要逃?
那聲音喊得很大聲,就好像唯恐他這喊聲不會驚動那些刺客一般。柳千葉雖然實在不愿相信太師府的人會愚蠢到這地步,但人還是朝著聲音的方向掠去。
等他趕到那里,聲音突然就變成了四五處,而且每一處的聲音都不相同:“太師,走這邊……”“太師,這里有密道……”“太師快走,我們來斷后……”
柳千葉當然不會相信這四五處地方的“太師”都是真的趙鐵鶴,他簡直連一處都不信!所以他又立刻轉身,重新回到了那個小屋。
這一次,暗器果然向他招呼而來,鋪天蓋地。
柳千葉眼光掃過之處,琥珀的刃尾隨而至,“叮,叮”幾聲,劍身已格開攻向他腰身的幾點星光。但他還未站定,更多的暗器又向他打來,飛針、飛弩、飛鏢,大大小小總共百來件,帶著逼人的寒光,攻向他身上各個部位。
柳千葉被逼急退兩步,琥珀的刃護住周身,同時身體仰面倒下。
唰、唰、唰——暗器貼著他飄起的衣角從上面飛過,破空之聲使人的神經繃緊。柳千葉平側著身子,右手格開幾支飛弩,左手在地上一按,整個人就這樣飄出數尺。
暗器打空,釘向四面的墻壁、窗紙、還有各種瓷瓶用器。終于,“空無一人”的房間里,有兩位躲在角落的飛刀手被同伴的暗器打中,應聲倒下。
柳千葉卻絲毫不敢大意,飄出之后已重新站起,就在這時,他的眼角突然瞟到了不遠處的那盞油燈。
他眼光一動,密雨般的暗器再次向他打來時,他順手抓住了一條柳木掛椅,手臂凝力,掛椅如轉盤般飛出,同時,右手琥珀的刃一劍劃開,斬向案上的油燈。
“*、*”幾聲,掛椅被十數件暗器釘成碎片,琥珀的刃更加收放如電,劍氣逼動,五尺外的燈罩粉碎!
燈影一滅,柳千葉一掠數丈,伸手攀住房頂的大梁。
房間里頓時只剩一片漆黑,原本躲于暗處的殺手一亂,出手更急,柳千葉隱于梁下,耳邊只聽到底下暗器破空的聲音越來越密,也越來越急,飛矢與飛鏢撞擊,激起一串串火花。
接著,就是那些發出的暗器打在墻上,器物上的聲音,同時,越來越多的慘叫聲也接連傳出。
一些耳力與判斷力稍弱的殺手,來不及避開幾如密雨的暗器,瞬間成了他們同伴的人肉靶子。
柳千葉清冷一笑,火星飛濺的時候,他甚至可以看到屋子的幾個角落已各自有好幾個殺手倒了下去,身上釘滿各式各樣的暗器。
“都住手,別傷了自己人!”黑暗中突然一個聲音怒喊,帶著威懾力。
火星頓時消失,暗器破空的聲音歸于沉寂。
接著,“*”的一聲,發話的方位閃過一抹火點,柳千葉這時看到一個身穿青衣的殺手舉著火折子首先走了出來,手里的長刀挑開腳前同伴的尸體,迅速開始翻檢。
然后,房間的角落里亮起了更多的火點,每一處都照出一張嚴如冷鐵的臉,和一把同樣森冷逼人的長刀。
柳千葉的心突然一沉,若是在平時,對付十幾位太師府的殺手自然沒有問題,甚至不出百招就可以全部干掉,但如今自己懸于空中,根本無處著力,又空門盡露,一旦被發現,只怕——
一念及此,柳千葉只有更加用力的握緊佩劍,呼吸一點點變急。
“媽的!仔細找,若是讓那小子跑了,我們一個也活不成!”殺手頭目踢開一具剛檢查過的尸體,晃著手中的長刀大喝,其余的殺手紛紛領命,誰也沒有多說話,蹲下身開始查看各自身邊的死尸。
柳千葉這才恍然,難怪這些殺手剛剛下手如此狠絕,幾輪暗器之下,幾乎每一次都似要將他逼入絕路一般,不給他任何可以活命的機會,甚至就算因此犧牲幾個同伴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尸體被一具具翻開,然后被一具具排除,只是越到最后,殺手們翻檢的動作反而越來越慢,臉上的肌肉也越來越繃緊起來,嘴抿成一線。
沒有人敢說一句話,只有額上的冷汗越來越密。
找不到刺客的尸體,他們就得死!
柳千葉凌空看著底下那一群殺手,忽然默然——趙鐵鶴近年來的權勢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穩固,看來并不是沒有道理。
犯錯固然要受到懲罰,但趙鐵鶴施予這些手下人的,未免也太重了些。何況任何人都會有失誤的時候。
所以,這些年來,在唐王府的勢力一點點被趙鐵鶴清除殆盡的同時,那些一心歸順太師府門下的官員們,也正一個一個慘死于他們所效忠對象的屠刀之下。
朝廷命官尚且不能自保,何況是無權無勢的百姓。
柳千葉想到這里,在心里嘆息:只希望這一戰后,葉云和珞璃能如他們自己所說,還這片土地一個安寧的世界。
轉瞬已想過千百個念頭,不過柳千葉現在并沒有時間去考慮黎民的生死,他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才能從這房間逃出去。
但他現在想的也不是如何逃出去,而是在想趙鐵鶴究竟藏在哪里!
“這邊沒有,”死的人本不多,其中的一方已翻檢完畢。
接著另一方也開始報告:“我這邊也沒有……”接著:“這邊也沒有!”
刺客逃了?
所有人都怔在當地,有一些的身體甚至開始發抖。
“跑不遠的,一定還在府里,”殺手頭很快地抹掉額角的一抹汗珠,但終究是多闖蕩過幾年,還不至于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厲聲道:“追!”
看到殺手們魚貫而出,柳千葉似乎松了口氣,他正準備一躍而下,但此時一道寒光突然自他的右手處射來,一瞬刺盲了他的眼睛。
他大驚,原來殺手手里那些火折子的光此時正好照了過來,在他右手的劍身上折射而回,此時正照在其中一個殺手的臉上。
那個還未來得及走出的殺手立刻回頭,與屋頂上的他四目相對。
柳千葉暗叫不好,然后在那個殺手喊出來之前,伸手摘了片青瓦,“嗖”的,瓦片打入殺手的咽喉,立時斃命。
殺手雖然倒地,但還未跑出的人卻都看到了攀在梁下的他,所有人大喊,“在這里!”
“唰、唰、唰”話音未落,星光又向他射來。
這些殺手居然全身都帶著暗器!
柳千葉手肘頂住大梁,縱身一躍,轉側間已看準殺手最少的一方,琥珀的刃縱橫劃出,落地之前,兩名殺手已斃命。
先跑出去的殺手此時又全已折回,房間本就不大,殺手們的刀長且利,分四個方位向柳千葉斬出,轉眼間已改為圍攻。
“守住窗子和門口,他逃不出這里!”殺手頭執刀擋在其中一個窗子前,厲聲指揮。只不過他嘴里雖這樣說,腳下卻在悄然向門口移動。
柳千葉以手撫地,朝聲音的方向瞥去,臉角突然閃過一絲譏諷的笑意。
他當然看得出殺手頭正在準備開溜,只不過無論是誰,今天都休想從他手里逃走!
他抬頭,刀鋒夾帶勁風劈來,斬殺范圍內的所有。柳千葉猛然轉手抬劍,格開幾擊,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出,已抓住一人的腹部。
那人被抓住空門,方寸大亂,竟忘了要出刀。柳千葉手臂陡然加力,殺手被他橫向提起,就在這一瞬,另一方的鋼刀已經攻來,分取他的肩部和腰身各處要害。柳千葉一皺眉,左手大力掃過,手上提著的殺手被橫甩而出,就這樣朝著那一排雪亮如電的刀口直飛了過去。
“嗤,嗤,嗤”
亂刀砍上血肉之軀,鮮血如涌泉般噴出。血霧漫天,死尸撲地。
然而,殺手手里的鋼刀快如疾風,遇到這一驚變后,來勢居然沒有絲毫停頓,一把把鋼刀破開血霧,直直向他們的目標重新劈斬而來。
柳千葉這才微微一驚,低估了這群殺手的實力。鋼刀已近在咫尺,他的腳突然間飛起,踢向其中一名殺手的腕處。
“咔嚓”一聲,殺手的腕骨被生生踢斷,鋼刀落地。柳千葉腳飛出的同時,身子已反向側倒,斜刺一劍,鋼刀落地之時,另一名殺手的咽喉被洞穿!
沒有哀號,因為哀號已化作同伴更狂暴的怒吼,以及更凌厲的刀鋒。
亂刀飛過,已劃破中間那位劍客的衣角。
柳千葉抽劍,鋼刀從四周向他砍來,封住他的退路,看樣子,柳千葉這次也將要和先前的殺手一樣,免不了被亂刀分尸一場。
但他不變不驚,突然以劍駐地,玄鐵鑄成的劍身“錚然”反彈。
寒光閃過每個人的眼睛,柳千葉整個身子被彈起,擦過周身那些切向他身體的刃口,騰空而起。
然而,他剛躍起,暗器又向他打來!
這些殺手的應變與配合,實已超出他的預料。柳千葉突然有一種難以善了的感覺。
因為就在剛才他借勢躍起的瞬間,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撕裂的痛楚迅速傳遍全身,那種強烈的痛感,令他幾乎失去知覺。
他的臉痛得一瞬抽動起來,低頭一看,心口上,一塊碗大的血漬浸透重衣,赫然在目!
他突然想起一個月前在玉人樓上趙玄姬刺入他肺部的一刀,那一刀雖然未能立時要了他的命,但留下的創口深入肺部,讓他以后的每一次決斗都無法再盡全力。
那么,阿筱呢,她是否還是每時每刻都在忍受著這樣的折磨?
他現在真后悔,后悔在紅楓林那樣輕易地將她放走。
珞璃是否已將她的病治好?
她的病真的還有救么?阿筱還活著么?
這個瘋子!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居然還可以分心,去想著另一個人生死!
穆蘭筱難道真有比“滴血還魂”更厲害的蠱藥,可以讓一個劍客死心塌地至如此地步!
暗器如急風驟雨般打來,瞬間將他的身形淹沒,柳千葉的心一陣陣絞痛的時候,身上各處也已被釘入了三四件暗器。
血立刻噴出,神智也立刻被拉回。
底下的殺手見敵人終于負傷,瞬間癲狂起來,手下的暗器更加毫不留情,打向空中那人的各處要害。
“叮,叮”,無數兵刃撞擊的聲音響起,柳千葉身在半空,但出劍仍然不露破綻,在每一支暗器打入他身體之前,琥珀的刃總是能一一截住。
他的劍號稱能斬開流霜,對付普通殺手的暗器自然綽綽有余。轉側之間,他已看出一個空檔,接著琥珀的刃破空一斬,敵方的袖箭呼嘯而過,他的腳尖突然在那幾支袖箭上連踏,如驚鴻踏雪般,身形朝著門口掠去。
但他剛一飛出暗器的范圍,頭頂突然有轟隆的響聲襲來,仿佛機關被催動一般。
他抬頭,一只巨大的鐵籠正兜頭蓋來,柳千葉急欲揮掌,鐵籠看上去雖遠過百斤,但他確信還有能力將它一掌震開。
就在這個瞬間,他的手無意間觸到了那個鐵籠的邊沿,眼神突然一變。
他突然改變主意,身形隨著那個鐵籠急速下降,只不過在下降的過程中,他暴喝一聲,身勢急轉,琥珀的刃在他的四周劃出一個清亮的圓弧,劍光如電,消失在那一圈鐵柱之上。
劃出之后,他已落地,鐵籠已將他罩住。
“大家劈了他!”殺手們怒吼,亂刀果然向他砍來,可柳千葉站在那里,動也不動,甚至連握劍的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當然,他不動,只是因為他確信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還有還手的余地。他不動手,或許只不過是在等。
他在等什么?
“都住手!”刀鋒斬入鐵籠的時候,殺手頭及時喝止,然后柳千葉就看到那些快要砍入他身體的長刀以一種更快的速度迅速抽離回去。
所有人都抽刀退開,殺手頭卻慢慢走了過來,但仍然小心地站在柳千葉的攻擊范圍之外。
他打量對方許久,突然道:“你不怕死?”
柳千葉笑笑:“我相信世上只有一種人不怕死。”
殺手頭眉宇一低:“你這種人?”
柳千葉搖頭道:“這世上,恐怕只有死人才不怕死。”
殺手頭大笑著道:“不錯,螻蟻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賴活。老實說,我也不相信這世上有不怕死的人。”
他笑聲中已盯著柳千葉,看了片刻,突然臉一皺:“但你剛才——”
柳千葉卻不看他,只盯著手中的劍,幽幽道:“我剛才不出手,只不過已料定你并不想要我死。”
殺手頭皺眉道:“你如此肯定?”
柳千葉臉上帶著笑意,但不回答。有些問題根本就不需回答。
他只撫了撫手上的劍鋒道:“你認得這把劍?”
殺手頭的眼神隨著對方的指尖在劍鋒上一點點下移,又一點點上移,隨即大笑:“不錯,即使這里的所有人都不認得你的劍,我也肯定認得的。”
柳千葉這才緩緩點頭道:“你的確認得,否則在剛才幾次交鋒時,你就不會聰明得像一只烏龜一樣躲在后面,而讓別人去為你送死。”
他轉過身看著殺手頭,有意無意的笑,那眼神竟真的像正盯著一只被嚇得縮進了頭的烏龜。
殺手頭的面色一沉,斥道:“你說什么!”
柳千葉這時卻已不再看他了。
他繼續撫摸著劍鋒,自顧自地道:“你既已認得我的劍,想必已認得我的人,我既已知道你認得我的人,所以剛才才料定你不會殺我。”
他說話很慢也很肯定,仿佛每一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后才出口,又仿佛只是在陳述著某種事實,容不得別人反駁。
殺手頭卻滿不在意,腰間的刀再次亮出:“你認為我不敢?”
江湖中確實很少有人敢在柳千葉面前亮刀子,但他看上去卻想試試。
柳千葉這時卻搖搖頭道:“不是不敢,而是不必。”
“不必?”殺手頭大笑一聲,冷睥著對方,“你知不知道你柳千葉這顆人頭,太師府如今給出的賞金是多少?”
柳千葉幽幽笑道:“我只聽說自從七年前趙妃遇刺,趙鐵鶴對我的通緝和追殺就沒有停過,而且我還聽說那時候他給出的賞金就已不低。”
“不錯,七年前你的人頭就已是十萬兩黃金。”
殺手頭冷冷地看著他,腰間拔出的佩刀又慢慢地放回去,搖頭嘖嘖嘆道:“只可惜你柳千葉的頭長得太硬也太牢固,這幾年來,別說是沒人能拿走那十萬兩賞金,依我看,江湖中黑道白道的朋友,恐怕連想都沒人敢想過。”
他面露得色,本來說的頗為起勁。
誰知突然間他語氣一變,冷冷道:“但你莫非以為我現在仍不敢殺你?”
他說話時眼睛掃著柳千葉的身子各處,笑得也越詭秘、越得意,因為他看到柳千葉的左腿和左肋下現在已各自插著一支銀色的飛鏢,右肋下插著兩支三寸長的梅花針,再加上胸口早已裂開的舊傷,成股的血涌出,早已狂流不止。
無論是誰,流了這么多血,體力總會要跟不上。
體力若跟不上,武功就會要弱下來的。
柳千葉武功一弱下來,他就有了機會!
柳千葉顯然已明白對方的心思,嘆道:“我說了不是不敢,而是不必。”
他接著道:“我知道十萬兩黃金,的確不是個小數,但你若真為了十萬兩要殺我,我看還不必。”
殺手頭摸了摸嘴角的胡須,嘿嘿笑道:“你錯了,七年前你的人頭是十萬兩,現在嘛——”
柳千葉道:“現在莫非漲了?”
殺手頭突然兩眼發光,一拍手道:“何止漲了,說出來你簡直連信都不敢信。”
柳千葉的臉上仍帶著微笑:“你不妨說說看。”
殺手頭湊過來一些,但還是不敢靠得太近,瞇著眼道:“太師近年已放出話來,現在,任何人只要殺了你,不僅可以得到十萬兩黃金,還可以裂土封侯,金銀財帛受享不盡,那地位就相當于如今的太師自己無異。”
他頓了頓,笑得更加怪異起來:“你說我有沒有必要殺你?”
柳千葉沒有回答他,只嘆口氣道:“原來你殺我不僅為利,還為了名。”
殺手頭目光閃動道:“一個人在江湖上混,不為財即為名,但若能名利雙收,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的確是難得的好事。”柳千葉也跟著笑了,他雖然并不完全贊同,但也不能說對方說的就一定是錯的。
他唯有點頭道:“看來我猜的也沒有錯。”
殺手頭詫道:“什么沒錯?”
柳千葉道:“我猜你不會殺我,我沒有猜錯。”
殺手頭這時有點忍不住了,而且還有點像是生氣了,他故意板著臉道:“我剛才跟你說了這么多,原來你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也罷,你若沒聽懂,我就說明白一點,我剛才說的這些就是要告訴你,我不僅要殺你,而且現在就要動手。我殺你不僅有一千個理由,而且——”
他說到這里,陰鷙的臉突然展開,像是做了個鬼臉,然后他的目光就開始不停地在柳千葉身上游走,手指撥弄著八字須。
柳千葉的表情很無奈,因為他發現這個人有時看上去像極了一只狡猾的狐貍,有時又天真得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搞不懂這人在耍什么花樣,只有順著他的意思道:“而且什么?”
殺手頭這才嘿嘿笑道:“而且我還有一個理由沒有說。”他不等對方開口,突又道:“你知不知道除了我們太師外,江湖上還有很多人也想置你于死地?”
柳千葉沉吟著道:“我聽說過。”
殺手頭皺著眉,顯得頗有些為難道:“這其實怪不得他們,要怪只怪你太有名了,只可惜這世上想出名的又實在太多,你應該知道一個殺手要想出名就只有一個辦法。”
柳千葉神色不動,反而笑了,“不錯,殺了我你們就可以成名了。”他一揚手,接道:“這想必就是你殺我的另一個理由了。”
殺手頭眼睛一亮,突然像是很激動,像是恨不得立刻就沖過去握住柳千葉的手,他道:“謝謝,謝謝你能理解我,我殺了你以后,一定會給你買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的。”
他的態度突然變得那么認真,說的話也那么老實,那么坦誠,如果不知道的,一定以為他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謙謙君子。
而且他這個人很怪,他殺人前好像一定要征得別人的同意,好像別人若不同意,他便下不去手似的。
柳千葉居然也在笑,他雖然根本無法將眼前這個怪人和那個遇亂不驚的殺手頭聯系起來,他也不相信這個人真的就如看上去這么老實,這么呆,但他卻覺得他很有趣。
他皺了皺眉道:“你殺我確實有很多理由,但我也有個理由讓你不殺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殺手頭嘆了口氣道:“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只是你不肯說而已。”
柳千葉道:“你真相信等你殺了我,趙鐵鶴會給你封侯?”
殺手頭想也不想,一挑眉宇道:“我當然不信。”
他說著又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須,手靠在大腿上,陰沉地笑起來,“老實說我殺你只有一個理由,最后那個理由。”
柳千葉會意,沉默半晌,忽然點頭忖道:“這么說你殺我就是為了成名了。”
殺手頭面露得色道:“當然。”
柳千葉突又道:“你想不想更加有名?”
殺手頭的眼里突然射出金光,動容道:“有比殺了你更能出名的法子?”
柳千葉道:“當然有。”
殺手頭道:“什么?”
柳千葉道:“活捉我。”
殺手頭怔住,突然不說話了,他腳踏在那條凳子上,低著頭開始思考起來,他思考的樣子又變得那么認真。
無論誰都看得出他正在思考,但無論誰看到一個大人這個樣子思考一定會覺得好笑。
因為他思考時的樣子實在太認真了。
就像是一個正玩得起勁的孩子,突然聽到另一個人拿著把糖說要換他手里的玩具玩,他雖然很想要糖吃,卻又害怕那人拿到玩具就會跑掉,不還給他。
只不過柳千葉的這提議卻不同,柳千葉絕不會不把玩具還給他,因為他今天是絕對跑不了的。
所以他只思考了一下突然就一拍大腿,大叫起來,“對呀!活捉柳千葉,我怎么沒有想到。”
他這一叫著實很大聲,柳千葉若是膽子小些,一定會被嚇成半個癡呆。但柳千葉并沒有被嚇到,他看上去反而很高興,反而覺得這個怪人已經快要上他的當了。
只見殺手頭盯著鐵籠里的柳千葉,站起來左邊瞧瞧,右邊瞧瞧,喃喃自語道:“不錯不錯,殺你的確不容易,但是能活捉你以后豈不是黑白兩道都要對我刮目相看?”
柳千葉道:“何止刮目相看,”
殺手頭也似這時才會意:“怪不得你剛才說我不必殺你,依我看,就算你現在求我,也休想讓我殺了你。”
柳千葉笑了笑道:“你終于想通了。”
他發現跟這個人說話真的很費勁,但無論多費勁,他現在總算已讓這人懂得不殺他比殺了他更妙,更有好處。
他立刻接著道:“那好,你既然懂了,現在你就將我送到趙鐵鶴那里,然后自己就逃命去吧。”
殺手頭不解地道:“逃?為什么要逃?”
柳千葉嘆了口氣,許久才道:“你真不明白?”
殺手頭搖頭。
柳千葉于是向他招了招手,殺手頭居然鬼使神差的湊了過去。
柳千葉現在已確信這人有時真的有點呆。
他附在鐵籠邊,柳千葉道:“你現在捉了我是不是就成名了?”
殺手頭點頭。
柳千葉又道:“你成名了別人是不是也想成名?”
殺手頭又拼命點頭。
柳千葉接著道:“別人想成名是不是就得找你?”
這一回他不點頭了,柳千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反應,也知道這人已明白他的意思。
他搖著頭道:“你想必已知道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很多人來找你了,我很擔心以你的武功是不是真的是那些人的對手,說不定——”
他說一半留一半,殺手頭更加聽得慌了,顫著聲道:“說不定什么?”
柳千葉笑了笑,道:“說不定在你這些手下里面,就有一些并不比你弱多少。”
他此話一出,殺手里迅速起了一陣騷動,有幾個甚至還重新亮出了兵器。
柳千葉當然看清了是哪幾個,他相信殺手頭也必定看到了。
于是殺手頭也立刻亮出了兵器,那幾個殺手又跟著動了幾下,鋼刀出鞘之聲越來越多。
情況一下子變得奇妙起來!只不過無論怎樣變,對柳千葉來說都是有利的。
殺手頭的刀此時并未完全拔出,在鞘里抖得“叮當”直響,他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片刻前還是自己手下的幾位殺手,聲音卻有點發顫了:“你——你說他們幾個也想出名?”
柳千葉認真道:“好像是這么回事。”
殺手頭汗已冒出,他很清楚自己并非這幾人的對手,如果他們聯起手來,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我——我該怎么辦?”他嘴里雖然和柳千葉說話,眼睛卻片刻也不敢從他幾個手下的身上移開。好在那幾個人看來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只不過各自亮起了刀子,也在防備著他們的頭兒。
柳千葉道:“我剛才已告訴你了。”
殺手頭似已嚇得呆了,居然已想不出來,認真道:“什——什么?”
柳千葉實在沒想到他已呆到這個地步,只好大聲提醒他:“快逃。”
誰知殺手頭把兵器一丟,像中箭的野獸一般,居然真的拔腿就跑。而且,他似已被嚇破了膽,甚至連門的方向都已記不得了,匆忙之間慌不擇路,竟朝著一面墻壁直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