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是死是活，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行了。如果他的眼睛死了，即使他的身體活著，他還是死的；如果他的身體死了，那么他的眼睛也不會活著。

我看著蕭蕭，覺得她的靈魂離我很近，雖然她的眼睛死了。我一直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的靈魂離自己的身體很遠，不管是情愿的被迫的，他們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靈魂越走越遠。

“仲玉，”王景云扶起我“你怎么啦？”

“我沒事，我只是很難相信蕭蕭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也很難相信。”

我努力的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忽然，蕭蕭開始嘔吐起來，毫無征兆的狂嘔。她的妹妹驚慌的跑出去喚醫生,我們也都緊張起來。

我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

蕭蕭打了鎮靜劑后終于入睡了，我們只好暫時離開。太陽似乎透支了它的體力，稀薄的陽光無力的貼在地面上，離開令人窒息的精神病醫院，連空氣都是甜的。

“東”對王景云的關心越來越明顯了，如果之前算是猜測的話，現在可以完全肯定了。阿“南”雖然被冷落了，可她寧愿一個人走在他們后面，也不愿和我作伴。

我們打算下午再去看蕭蕭，“東”提議先吃午飯。阿“南”終于找到插話的機會了，她要“東”帶她去“樓外樓”吃飯，說是那家餐廳很有名。

一樣的餐廳，一樣的風景，可是感覺就完全不同了，似乎再也找不回廢棄工廠探險回來那頓聚餐的快樂了。我看了看王景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會不會也和我想同樣的事情呢。

阿“南”點了好多菜，頗有挑釁的味道。我偷偷的猜測阿“南”和“東”的關系非同尋常或者“東”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不然“東”怎么如此的無可奈何。我和王景云都沒有和阿“南”計較，倒是“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吃完午飯，我們去茶園居坐了坐，是王景云提議的。

回憶有的時候是很可怕的，它把你內心深處的渴望以及矛盾一瞬間挑了出來，讓你措手不及卻又無法抗拒。我想起了我努力想忘掉的人，可重罡多情的眼睛和會把人灼傷的艷陽般燦爛的笑容卻怎么都揮之不去。

“仲玉，想什么呢，”王景云往我的茶杯里添水：“很深情的樣子哦，想初揚了吧？”

“哦，是啊。”我有些內疚，怎么可以想好朋友的心上人呢。

幸好茶坊里有很多雜志可以打發時間，四點半的時候，我們去看蕭蕭。太陽似乎早就躲起來了，天空黑壓壓。我有點擔心，陰雨天的時候，那塊廣告牌總是比較詭異。

精神病院的壓抑讓我透不過氣來，胸口特別悶，我努力的深呼吸了幾口，搓了搓冰涼的手。蕭蕭躺在床上，死魚般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天花板，有那么一剎那，我覺得她就是一具尸體。

蕭蕭的妹妹站了起來，把床頭的座位讓給了我。

“蕭蕭，”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握住了她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枯黃的手，“蕭蕭，我來了，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那死魚般的眼睛連說話的時候也不動一下，依舊那么直直的盯著天花板：“小心一個人，你身邊的人。”

“你說什么？”蕭蕭的聲音很微弱，我的耳朵幾乎要貼到她的嘴了。

“小心你身邊的一個人，是他把災難來的，他會讓你萬劫不復的。”

“誰，他是誰？”我急切的問道。

“男人，一個男人——”然而蕭蕭把謎底帶進了墳墓。

她死了，醫生說是心肌梗塞。我不信。

“她說了什么？”王景云一臉的焦急。

“她說她知道那塊廣告牌的秘密，有人可以幫助我們。可是當我問她是誰的時候，她就死了。”我編了一個謊話。身邊的男人，蕭蕭要我提防身邊的男人，當然也包括“東”，在沒有搞清楚的時候，任何男人都要提防。

回上海的路上，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所以很少說話，連阿“南”也不耍脾氣了。天完全黑了，好車到底就是好車，有著良好的照明系統。

我的思緒很亂，蕭蕭的話很刺激我。他說我身邊的男人會給我帶來災難，會讓我萬劫不復。身邊的男人，難道是，我想都不敢想。初揚，不可能的，初揚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重罡，也不可能的，他和我是同患難的。那么是“赤金”，好象也不太像。“東”，也不太像啊。天哪，我將頭靠在后座上，暫時不去想那些令人頭痛欲裂的事情。

“停一下車好不好，我想上廁所，”阿“南”說道：“好象什么東西吃壞了，肚子疼。”

“在高速上啊，你能不能忍啊，服務區都過了。”

“我快忍不住了，好象吃壞了。”

“那你再堅持一會吧，前面的出口下。”

“東”從高速上下來后，開了一會兒，將車靠路邊停了。阿“南”急急的打開車門下去了。“東”打開兩瓶礦泉水，一瓶給王景云，一瓶給我。阿“南”不在，正是他獻殷情的大好時候。

左等右等，都不見阿“南”回來，我們有點急了。打手機卻發現她根本就沒帶手機。我打開阿“南”那邊的車門，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對了，前面好象來了幾個人，‘東’，我過去問一下他們有沒有看見阿‘南’。”

“東”一把拽住我，壓低聲音說：“快關上車門，快。”

我雖然很納悶，不過還是很快的關上了車門。我剛關上，就聽見“咔嚓”一聲，“東”把車門鎖上了。

剛才打開車門，我看見的是幾個人。現在關上車門，透過車窗看見的，卻是幾個人偶，就是那種在櫥窗里的塑料模特，以一種很怪異的姿勢走著。難怪“東”會拽住我，我開車門的時候他是隔著車窗的，而“東”的車窗貼著一層牛眼淚浸泡過的車膜，能看透鬼物的幻像。

哇，剛才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