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

藍光一道道，亮了又暗，金鈴子忽然發現在藍光中，一點點一朵朵的白，如米花似柳絮，輕輕柔柔飄落下來。

“下雪了！是雪花啊！”她不僅提高聲音，音色里透出喜悅。

君龍看她伸出雙手，不禁流露出寵溺目光。他終于看到她還原成一個孩子。

“這一季的第一場雪，下得可真是時候！”君龍身旁的人道。

“嗯！”君龍應了聲，眼前少女接了一片雪，高興地轉了個圈，皮帽下的小臉可人之極。

“小三姑娘難道是第一次見到雪？”

“嗯。她是亨國人。”

“原來如此。”吹笛侍衛道，“南國很少下雪，她又年輕，難怪會如此歡喜。”再看一旁嚴陣以待的侍衛，不由得嘆道：“強敵在前，也只有她置身事外。真是個單純的姑娘！”

君龍不覺苦笑，單純，那是你沒見過她殺人的模樣！

金鈴子又轉了幾個圈，突然，猛地停住腳尖，身子慢慢往后倒去，竟是背朝下。原來她動作太大，血脈加速，引發了后背傷勢，鉆骨的疼痛襲上心頭。君龍見況不妙，急運身法往前趕去，但他尚未恢復元氣，不長的幾丈距離，竟如天涯般遙遠。那吹笛侍衛也緊隨其后，但修為不足，連君龍都無法超越。

“小三！”君龍失色。

時而蒼藍時而幽藍的夜光，跳耀的艷紅篝火，映照媧女山前的干冷貧瘠的草地，金鈴子仰望蒼穹，雪花漫天，在光里飄蕩，比星光明亮，比火花圣潔。以前她只見過積雪的曠野，卻不知原來千里封雪銀裝素裹是需要這樣的雪花，一點點一片片鋪蓋而成。換一個角度看雪，柔美中竟如此磅礴。

君龍可沒她這心境欣賞雪景，若這一摔摔下去，擴大了后背傷口，只怕她還未見到婷室韻，就會因流血不止而身亡。想到這里，君龍突然眼前一黑，用力過猛而失了平衡。那吹笛侍衛一晃就越前去了，可還差金鈴子一段距離。

危急關頭，君龍眼前的黑暗竟凝固了起來，化為人影。那人身穿黑衣，閃電般將金鈴子抱了起來。他站起身，背對君龍，但那分外高大魁梧的身材，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牛將軍！”君龍停住身法。吹笛侍衛立刻回他身旁警戒。

牛金龍轉過身，棱角分明的堅毅面孔，即便身穿尋常布衣也掩飾不住的大將風范。牛金龍淡淡道：“君少主怎么年紀越大越不長進呢？身手這么差，不怕丟了你父親的臉？”

君龍并不惱羞，只是笑道：“今番多謝將軍出手相助，不然小三這一跤摔下去可就慘了！”

牛金龍低下目光，碰上金鈴子好奇的雙眼，開口就問：“你怎么會跟君少主在一起呢？”

金鈴子愈加好奇：“你認識我嗎？”

原來牛金龍收到手下部將回報百騎軍士駐扎于媧女山下，他趕到卻撞見金鈴子摔倒一幕。以牛金龍之能，一眼就認出少女耳上的金鈴，知道是那闖禍精，當即救下她。而金鈴子當日卻是昏迷，自然不識他。

牛金龍笑道：“我在蘊藍神醫府見過你，金鈴公主！”他這話一出，君龍部下一片嘩然。他們怎么都沒想到，君龍帶在身邊的竟是亨國公主！

金鈴子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我也知道你是誰了！你是牛啊牛的老爹！”

“牛啊牛？”牛金龍疑惑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好笑道，“你是說阿牛啊！他的正名還沒取好，所以一直都叫阿牛來著，但你也不能胡亂給他起名！頑皮公主！”

然而金鈴子本性恢復，拍了拍牛金龍的肩膀又道：“牛啊牛的老爹真壯，怪不得牛啊牛那么小就那么大的個子！不知道牛啊牛的老爹你叫什么名？啊，我想應該叫牛牛牛吧！”

眾人大笑起來，氣氛頓時緩和。

牛金龍尷尬地看著她，君龍忍住笑，她竟叫牛金龍的兒子牛啊牛，叫牛金龍牛牛牛！

“我叫牛金龍！”輕輕放下金鈴子，牛金龍皺起眉來，“你血氣不足，背上的舊傷復發，和誰交過手？”

金鈴子站穩后道：“我忘了他們叫什么名。反正一個本來就沒臉，什么都看不到都裹在黑衣里，還有一個有點像，不，一點都不像玄君！”

牛金龍沉吟了片刻道出二個名字：“危立？戚女侯？”

“對對對！就叫這兩個名！”

雪大了起來，落到眾人身上，涼入心骨。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危立、戚女侯這二個名字意味著什么！能同此二人一戰還活下來，這位亨國公主是在吹牛嗎？

牛金龍冷冷掃了一眼君龍：“你也參與了？”

君龍還未回答，金鈴子搶先替他答了：“還好有他幫我，我得了他的全靈，狠狠教訓了那兩個家伙！”

牛金龍的目光稍稍溫和：“原來如此，難怪剛才見你身法虛浮……可是，他們二人為何會找上你們？”

君龍心內暗贊，牛金龍果然了得，每句話都說到點上，如果他不是玄君那邊的人該多好？

“其實是金鈴公主救了我！”既然身份明了，他不再喚她小三，而以尊稱稱呼。

侍衛們震驚地望著金鈴子，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君龍的話，任誰都不會相信，這么個柔弱少女能以一敵二力克貞國二位上位宿將！但他們心中更驚駭的是，危立與戚女侯為何要殺君龍？

君龍溫和地說：“當時俞伯遭暗算身亡，我身陷險境，若非金鈴公主挺身相救，我君龍這會恐怕就在陰間。”

牛金龍的面色凝重起來，低頭仿佛自言自語，輕聲道：“這么快就等不及了？”他聲音壓得極低，只有金鈴子離得最近才聽到。但金鈴子這方面比較遲鈍，不會往下去想。

抬起頭，牛金龍問道：“你要帶金鈴公主去哪里？”

“我要去祥源！”

牛金龍笑道：“我沒問你，我要聽君少主說！”

金鈴子好笑道：“我回答不是一樣嘛？”

“君少主，你說來聽聽。”牛金龍不理金鈴子，轉而注視君龍。

君龍心中更敬佩，這方向亦是前往祥源，但牛金龍卻堅持問他。也好，直接讓牛金龍引見，省得一路過關斬將。

“公主所說不錯，但去祥源之前，君龍想要帶她先去見一個人。”君龍不閃不避牛金龍的目光，從容道，“北方卜師！”

“不行！”牛金龍卻斷然回絕。

金鈴子迷惑地問君龍：“我為什么要去見北方卜師？”

君龍對牛金龍沉聲道：“將軍也知公主身上的傷并非普通的傷。”牛金龍點頭，神格之傷，當日玄君耗費大量靈血都無法醫治，最后才去找的蘊藍神醫。

“但是此傷除外，還有……”君龍忽然止住，難道要當那么多人說出金鈴子身中血咒嗎？

“還有，我中過青龍血咒！不過玄苦、青乙頤他們已經給我治了！”金鈴子不以為然地道。

君龍與牛金龍雙雙變色。

青龍血咒！青龍王族的毒咒！

在場侍衛雖不明白什么叫青龍血咒，但也知道，凡同血咒有關，都是極兇險惡毒的術法！于是，望著金鈴子的神色各式各樣，有驚奇的，有崇敬的，有羨慕的，有擔憂的……

身為尊貴的亨國公主，武力可媲美一國宿將，與二國神君交往一場，還中過惡毒的血咒！這樣的身份，這樣的修位，這樣的經歷，還有這樣的命運，普通人連一條都沾不上！

“所以，公主此刻最需要的不是高明如蘊藍神醫的醫師，而是法力高強的卜師！”君龍緩緩道，“而我貞國境內只有一位這樣的卜師！”

牛金龍轉而凝望金鈴子，清麗面容蒼白，當日如云的長發不在，如玄君一般失了長發，玄君的弟子……

金鈴子被他看的腦門發熱：“怎的這樣看我？”

牛金龍不答，繼續望，仿佛要看穿她的頭顱。

君龍心內七上八下，牛金龍若執意不肯婷室韻見金鈴子，以他目前的實力無法逞強，何況即便他靈力全復，面對貞國最強猛的宿將，也沒有勝算！

“要如何你才能帶她見卜師？”君龍狠下心來，無論牛金龍開出什么樣的條件，他都全力去做就是。

只有金鈴子不在乎。“見卜師很好玩嗎？我為什么需要卜師？藍琬也是卜師，他我都不稀罕，何況……”

“我帶你去見她！”牛金龍沉重地說。

君龍轉了喜色。“這樣就有勞了！”

金鈴子卻忽然變了臉色：“我不見她！”一道紅光在她臉上閃過，迎面的雪花紛紛消失。

君龍驚訝地望她，又變回乖戾兇悍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