９

“不過出發前，你要先吃點什么吧？”君龍淡淡一笑。

依然準備的亨國菜肴，但比起尕東那一頓，菜色更加豐富。到底這是尕圃——君虛天在貞國最大的府邸，無論物力、人力都遠超尕東。

“謝謝。”金鈴子道謝之后，慢慢吃起來。

“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君龍溫和地笑，“是我準備的菜你不喜歡，還是你一點都不餓？”

金鈴子放下木筷，低聲道：“你可曾聽過這句話——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是的，難道真能做到嗎？”

金鈴子點點頭：“我朱雀神族可以做到。即便十天半月不吃不喝，也一樣能存活。”

君龍驚訝地望著她，忽然道：“怪不得你長得那么瘦小，原來是長年飲食不規律啊！這怎么行，趕緊多吃點……”隨侍的侍女們紛紛掩嘴而笑。

金鈴子看著面前小碗里的菜迅速堆了起來，不禁好笑道：“你……怎的像個孩子？”話音才落，額頭上已吃了記爆栗。

“再不多吃點，你就永遠是個孩子了！”

“我倒希望永遠長不大……”嘴里被塞了片筍。正要發火，卻看見君龍認真的表情，“我還等著小三快點再長個，好跟我一同縱橫天下呢！”

金鈴子心中流過一陣暖流。

“不然若干年后被人看見我跟你在一起，還以為你是我女兒呢！”

“呸！”金鈴子將嘴中筍片吐了過去。君龍手一抬，木筷將筍片夾住。“吃到嘴里的還吐出來，果然不是個乖孩子！”

見他眼中閃過藍色靈光：“現在的你，連我的一只手都打不過，如果不吃完碗里的，我就……”金鈴子站起身來。“你想怎的？”她身后的侍女頓時慌了手腳，“小姐……”

君龍卻低下目光，柔聲道：“我就只能帶著饑民上路了！”

“啊？”金鈴子笑了起來。她當公主當了十幾年了，還第一次被人說是饑民。君龍也笑了起來，二旁侍女都松了口氣。

筍片放回了碗里。金鈴子坐了回去，努力地吃起來。君龍說的沒錯，他們還要趕路，下一頓這樣的亨國飲食還不知道在哪里。

君龍一直面帶微笑看著她，他心中的沉重卻無人知曉。前往祥源的方向，亦是前往貞國唯一的卜師婷室韻所在的方向——鯤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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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尕圃，君龍隨行的侍騎猛增到百騎，且所乘皆良駒。對缺馬的貞國而言，能做到這一點就只有君虛天和牛金龍。所以，當這一百騎浩蕩出城，尕圃的城民還以為要打仗了。

金鈴子放下車簾，問道：“尕圃人看我們的眼光怎的如此驚恐？”君龍笑道：“那是我這次的手筆大了點。”

金鈴子點點頭，沒有看他卻問：“莫非你擔心戚女侯他們還會殺將過來？”

君龍面色一沉：“他們不知從哪里得了我父親的信物，騙我去了尕尖，殺了俞伯，若非你的突然出現，恐怕這會我也跟俞伯去了。”

“這么說，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君龍一訝，然后笑道：“是啊，恩人在上，要不要我三叩九拜，大呼再造之恩結草銜環沒齒難忘？”

“免了。”金鈴子好笑道，“我不過給你們高高在上的玄君清理后院。”

二人忽然同時收了笑顏。良久，君龍才問：“我真的與他很像？”

金鈴子沉默。

過了一會，君龍扭頭。“算了，不問了。”

“你們一點都不像！”金鈴子道，“你是龍四。他修為再高又怎的？在我心里，他曾是難以接近的師尊，窮我一生都難以追及的人物。但你，卻是我的朋友。你們沒有一點相似。”

君龍神色一振，糾纏多年的困惑一掃而空。爽朗的笑聲傳出車駕，傳進每一位隨行的侍衛耳里。君少主，一向溫文爾雅的少年竟大笑了！

“謝謝你，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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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的夜晚，寒星點點，明月千里。紅色篝火后面，是連綿起伏的媧女山脈。青山肅穆，隱隱掠過幾只飛禽。

君龍在進入媧女山脈第一峰前，安營扎寨。每一處篝火里，侍衛都扔進了數十枚土豆，燒透之后，剝皮而吃，甚為可口。

金鈴子頭戴皮帽裹在黑裘衣里，坐在敞開的車駕上，看著遠處的侍衛吹起羌笛，不禁想到了她的父親。那悠然滄桑的笛聲，吹過營帳，吹過高山，吹到遙遠的故鄉。小橋流水的南國，蔥綠嫣紅的景色，細軟甜美的亨音，還是孩童的她身披霞光萬丈的禮服，被素顏抱在懷里，聽她父親吹奏朱雀之簫。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清一濁，陰陽調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

君龍以竹片插一枚土豆遞給她。她默默接過，土豆已被他精心地去了皮。

“小心燙！”

她抬頭，見他清澈的眼，夜空下勝過星辰。終究還是有點暈，誰說不像來著。

君龍微微一笑，轉身而去，寬大的黑袍，披散的黑綢一般的長發：“唱首歌給你聽，小三。”

“難得少主有此雅興！小的為您伴奏。”吹羌笛的侍衛道。

“不用啊，不用。”君龍笑道。

他唱的竟是貞國兒歌——“月兒彎彎”。

“月兒彎彎喲，星閃閃……”才開頭就獲滿場哄笑。吹羌笛的侍衛一樂，還是合著曲為他伴奏了。

“月兒彎彎喲，星閃閃。

羊兒咩咩喲，草青青。

馬兒嘯嘯吶，天地寬。

月兒彎彎喲，星閃閃。

娘親織布喲，笑瞇瞇。

娃兒睡覺咯，爹回家……”

幾個侍衛笑到肚子都疼了。金鈴子開始猛笑，很快卻再笑不出來。君龍是特地為她唱的。他那清越的歌聲，分外刺心。明明唱的是兒歌，聽起來卻只在唱四個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你真當我小孩啊！”終于，金鈴子扔掉土豆，跳下車駕，大聲道。

君龍收了歌聲，所有人都止住聲響，靜靜地看她。夜風吹動篝火，火影對面的少女，秀麗面容，比火光更艷。

君龍一聲不響地走過去，侍衛們都屏息觀望。明眼人都看得出，君少主對她的青睞。他為她放下尊貴的少主身份，竟為她唱一曲貽笑大方的兒歌。

“說話！臭龍四！”

這一聲罵十足了小孩身份。

君龍走到她面前，撿起臟了的土豆，微笑道：“浪費糧食啊！”眾人又是一片笑。

“死龍四！”金鈴子挑眉又罵一聲。

“我給你再剝一次！”君龍柔聲道，“記得，你欠我一首歌，等你靈力恢復后，你要還我的！”

金鈴子咬牙切齒，這時，他們身后的媧女山脈卻亮起了幾道光束。淺藍的光從媧女山脈第一峰峰頂直射蒼穹，接著半山上又亮了幾束，亦是直射夜空。

君龍的表情嚴肅起來：“準備應敵！”適才還嬉鬧的侍衛轉眼間已劍拔弩張，迅速在山前排列出矩形隊伍。那吹羌笛的侍衛明顯等級比其他人高，他沒有進入隊陣，站在君龍身旁道：“按道理，我們還沒進入他們的領地，他們沒理由這么快就攻擊我們，即便發現了我們，也只該防備啊！”

君龍道：“我也不明白。先看看吧！”他原打算天亮后再做打算，但看如今的光景，卻要提前與對方交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