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
- 我的生命屬于你(全本作品)
- 商采薇
- 6751字
- 2005-05-04 10:31:16
三
一個星期后,烏梅意外地來到了含霜的家里。
她比兩個月前憔悴了一些,由于瘦,鼻子就顯得特別高,眼睛也顯得特別大,有種西方的古典美人的美。但,那種高傲而冷漠的神情卻沒有絲毫改變。她穿了一件長長的黑色大衣,卻已經掩飾不住她那已經微微隆起的腹部。含霜像那腹部瞥了一眼。兩個月前,那里正在孕育著的那個小生命,曾帶給她那樣巨大的驚喜。而如今,她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了。
“孩子的爸爸呢?”她問,“他在哪里?”
烏梅的臉一下子紅了,猝然咬住了嘴唇。“他在門口等我。”她低低地說,“我沒有讓他進來。這個院落不是他應該進來的。”
含霜沉默了。的確,這里,不是他可以面對的。而他,也不是含霜愿意面對的。
淡月端來了茶和水果,烏梅仍然像兩個月前來含霜家里那樣,怔怔地,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茶杯里那一縷熱氣緩緩地上升。含霜看著她,不知怎么就感到一種濃重的凄涼和苦澀。她想起了兩個月前的那個下午,曾經是那樣喜慶的一個下午,卻毫無準備地改變了她整個人生。
“含霜,我們要走了。”隔了半晌,烏梅終于抬起了頭。
“去哪里?”含霜問,聲音很平靜,似乎烏梅要走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南方。”烏梅說,“去那里開拓我們新的天空。”
“南方?”含霜輕聲重復著。這兩個字觸動了她心頭一根敏感的神經。“南方是個好地方,”她輕聲說著,與其說給烏梅聽,不如說給自己聽,“是啊,彼岸的景致總比此岸美得多了。”
“不,南方未必比這里美,”烏梅輕輕地說,聲音苦澀而低沉,“只是,我們只有這一條路好走了。”
“不能不走嗎?”含霜試探著問,“松磊一直在找你。”
聽到“松磊”兩個字,烏梅漂亮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他一定找過我,但不是‘一直’,”她的臉上掛著一個苦澀的笑,“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會對我這么用心的。”
含霜哆嗦了一下。“他太忙了。”她本能地替佟松磊找著借口。
“可是他卻‘一直’在關照著你。”烏梅盯住了含霜的眼睛。
含霜又哆嗦了一下:“烏梅,你一直在留心他,是嗎?”
“我不能不留心他,這就是我離開這里的原因。”烏梅看看含霜,眼睛好黑、好深,神情好冷、好苦、好澀,“這座城市到處都有他的影子。只要住在這里,我就不能擺脫這個影子。我只有離開這里,我別無選擇。”
“離開這里,你就能擺脫這個影子嗎?”含霜逼問了一句,“你愛他,現在還愛著,對嗎?”
烏梅猝然低下了頭,兩手緊緊握在一起,眉毛蹙著,臉色蒼白,神情苦惱而悲哀。看著她這個樣子,含霜有些后悔了,卻不知道怎樣收回自己的話,只好愣愣地站著。好久,烏梅抬起頭來,她的眼睛像兩泓不見底的深潭,又深邃又迷蒙又古怪。“是的,我愛他,直到現在還深深地愛著他,”她說,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的一陣寒風,“這就是我的悲哀,最大的悲哀。我知道他并不愛我,五年的婚姻生活,已經足以讓我認清了這一點,而我最大的悲劇,就是在認清這一點后,還沒有辦法不去——愛他。”
含霜突然震動了一下。烏梅的話,竟引起了她心中一種類似共鳴的強烈的情緒。“因此你要離開,是嗎?”她凄然地說,“只有離開,才能讓你忘掉對他的愛。”
“愛,是可以忘卻的嗎?”烏梅酸楚而苦澀地說,“如果可以,那么人間就會少了很多煩惱和痛苦了。”
含霜的眉頭緊緊的一蹙,眼睛也緊緊的一閉,烏梅的話,像利刃般直刺進她的內心深處。刺得她劇痛鉆心,冷汗涔涔。她的頭腦中,閃電般地劃過一句話:“我會用永遠記住我的愛,我愛得沒有錯誤!”
“我是永遠無法擺脫佟松磊的影子了,”烏梅繼續說著,“他已經用那帶著傷痕的腳印,踏在我寂寞的心上,雖然只是那么輕輕走過,卻還是留下一串用不能忘懷的思念。也許,”她笑笑,“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不能忘記的影子,我擺脫不了這個影子,可是,我不能讓這個影子影響我的丈夫,和我們今后的生活。”
“丈夫?”含霜失聲喊了出來,“這么說,你……結婚了?”
“是的。”烏梅眼光清柔如水,聲音平靜柔和,“昨天,我已經辦理了登記手續,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太太,不久也要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我知道,只有在另一個城市里,我們才會有一個溫馨的家,會有一份平靜的生活。我才會努力去做一個賢妻,一個良母,我會給丈夫無盡的體貼和溫柔,給孩子無限的關懷與呵護。我相信我肯定能做到——如果我不生活在這個城市里。”
含霜突然覺得內心似乎有根繩子,緊緊的抽了一下,說不出有多痛。“我知道了,”她輕輕地說,“你在盡最大的努力對得起你的——丈夫。”
烏梅驚訝地抬起頭來:“含霜,你說對了。我沒有想到你能看出這一點。”
含霜的唇邊浮起一個苦澀的笑:“不都說苦難使人成熟嗎?這兩個月,我經歷的苦難也夠多的了。”
一瞬間,兩人都沉默了。烏梅的臉上涌起了一絲傷感。“含霜,”隔了半晌,她說,“我今天是來向你和江岸告別的。我來不及去墓地看望江岸了,就請你轉達我對他的敬意吧。他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優秀最出色的男人。你擁有了他10年的時光,真的很幸運了。”
“你這么認為?”含霜說,“你不是也愛上他了吧。”
烏梅搖了搖頭:“含霜,說實話,我愛不起江岸。他的高度,不是我能攀緣得到的。我只能景仰,而決不會奢望去愛。我承認他比佟松磊優秀,但,我愛佟松磊遠遠超過了愛他。”
含霜點了點頭。她知道烏梅說的是實話,但這些話卻在她心中引起了一陣異樣的酸楚。連烏梅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而她,一根孱弱的藤,卻不自量力地去攀緣,而且曾經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已經攀緣到了那個高度。
“我還記得,”烏梅又說了下去,“當我和松磊告訴江岸我們要結婚時,江岸當時就愣住了。他的臉上是一種奇異的表情,沒有喜悅,沒有興奮,甚至連一點笑容也沒有,而是一種酸楚、無奈、悲哀和痛苦混合而成的表情。他就這樣愣愣地望了佟松磊好幾秒鐘。然后,他的臉上出現了笑意,連說了兩聲‘恭喜’。盡管他故做愉悅,我也可以感覺出來,那笑容是多么勉強,那聲音是多么不情愿。”
含霜咬住了嘴唇。她知道江岸為什么會這樣,知道得太清楚了。
“后來,江岸和我單獨進行了一次長談。那次談話進行得十分艱難。他措辭相當小心,但擔憂之情卻非常明顯。他婉轉地問我愛不愛佟松磊,愛得有多深,似乎如果我并不愛佟松磊,或者沒有那么深,他就要自作主張把我們拆散似的。當時,我有些生氣了,毫不客氣地指責他對朋友的幸福不僅沒有一句祝福,反而橫加干涉。他沒有生氣,反而用那樣一種憂傷而誠懇的語氣對我說:‘烏梅,你錯了。其實,我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祝福都送給你們,并祈望它們一一都能實現。可是……’他長嘆了一口氣,然后說:‘但愿你的熱情,會為你們換來一個美好的春天。如果這也算祝福的話,我就把它送給你們,并祈禱它能實現。為此用十年的性命來交換,我也再所不惜。’含霜,不瞞你說,整個談話過程,我都處在一種敵意和反抗的情緒中。可是,他的這句話卻感動了我,讓我對他的敵意消除了一大半,而在心頭悄悄地滋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我終于知道了,他和佟松磊真的不是一般的友誼,他是在為佟松磊擔心啊。而如今,想起這次談話,我突然明白了很多。江岸早就預計到我們的婚姻會是這個結果,他當時是在為佟松磊擔心,擔心他走入一個悲劇中,并把別人也拖進來。可是,當時,他似乎有苦難言。也許,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待著一個奇跡,可是直到生命結束,這個奇跡也沒有出現。”
含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錯了,”她說,“奇跡已經出現了。他的死亡就是一個奇跡,一個他期待已久的奇跡。”
“你是說……”烏梅有些錯愕了,“他用死亡成全了……”
“成全了他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愛。”含霜接下去說。
烏梅似懂非懂地看著含霜。含霜沒有理會她,她徑直走到那張大幅結婚照的下面,仰頭去看照片上的江岸。江岸依然微笑著,那微笑又引起了含霜一陣復雜的情緒。誰能知道,在這微笑的背后,又掩蓋著多少看不見的痛苦和掙扎啊!
烏梅的目光,卻落在了結婚照下面的花瓶上。花瓶里插著一朵新鮮的紅玫瑰,花瓣上還帶著水珠。“含霜,”她驚奇地說,“我記得,你們家從來沒有紅玫瑰的。”
“這……”含霜突然覺得有些狼狽,一絲淡淡的,羞澀的紅暈升上了她的雙頰,“這是一個朋友送的。”
“朋友?”烏梅的唇邊掠過了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我記得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愛是美麗的,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是一個美麗的錯誤,仿佛一朵開錯季節的玫瑰,是一生中美麗的驚喜和永遠的痛楚。我想,如今,這朵錯開季節的玫瑰,即使在冬天,也能得到精心的培養和呵護吧。”
“烏梅!”含霜臉上的紅潮更深了。
“含霜,”烏梅收了笑容,臉上是一片溫柔與誠摯,“無論如何,你應該對得起養花人,他為了這朵玫瑰,已經苦苦煎熬了十四年。”
“烏梅……”含霜囁嚅著說,“原來,你都知道。”
烏梅發出了一聲悠長綿邈的嘆息:“相處了五年,我怎么能看不出他的心思。那次你難產住進了醫院,他和我連夜從外地趕到你的病床前。那時我們正在度蜜月。我至今還記得,病房外的他臉色發青,眼睛發紅,嘴唇上連一點血色也沒有,那神情,就像他自己已經宣布死刑了。當一位護士小姐又推著兩瓶血槳進手術室,他頓時打了一個冷戰,用手扶住頭,身子直晃。當時我清楚地聽見旁邊有人指著他和江岸在說:‘這兩位,究竟誰是產婦的丈夫?’”
含霜的頭低俯著,眼淚慢吞吞的、無聲的,沿著面頰滾下來。“他向我說起過江岸的表現,”她哽咽著說,“但對他自己,他居然一句也沒有提。”
“他能提起嗎?敢提起嗎?”烏梅說,“其實,這么多年,松磊也過得夠苦的了。他無處訴說,只能自己熬著。當時,我就以一個女人和妻子的身份,看出了他對你那份潛藏的感情。說實話,含霜,那時我對你嫉妒得要死。我們一直沒有建立起一種真正的友誼,也是這個原因。可現在,我不嫉妒你了。愛情這個東西太難以捉摸了。愛著的人,未必擁有;擁有著的人,卻未必愛著。命運,往往就是這樣怪異。”
含霜沒有做聲。她俯下頭來,輕輕地撥弄著花瓶里的玫瑰。好久,才吐出了這樣一句話:“知道嗎?親情是一種深度,友情是一種廣度,而愛情則是一種純度。”
“誰說的?”烏梅情不自禁地問道。
“是……一個女作家。”含霜遲疑地說,“她的名字叫葉葭。”
“葉葭?”烏梅沉思地垂下了眼簾,“一句深刻的話。不經滄桑是悟不出這句話的。”
“可悲的是,”含霜嘆息著說,“有時,我們往往分不清深度、廣度和純度。尤其是,經常把深度和純度混淆為一體。”
“不!”烏梅說,“即使能分清,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的。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接受深度或廣度的婚姻。”
兩個人都不做聲了。這番話在她們的心中都引起了一陣波瀾。好久,她們的心靈都被這波瀾激蕩著,久久不能平靜。
廊下的門鈴驚醒了兩個人的沉思。她們聽到了淡月的腳步聲,然后又聽到了那句婉轉清脆的話語:“太太,佟先生來了。”
烏梅和含霜都哆嗦了一下。烏梅下意識地向含霜身后躲去。可是晚了,佟松磊已經進來了。他瞥見了烏梅,臉上立刻顯露出一種難看和尷尬的神情。“烏梅,”他吞吐著說,“沒想到你在這里。”
“你沒有看到我的跑車嗎?”烏梅輕輕地說,“那是你……半年前送給我的禮物。”
“我……記不太清楚了,”佟松磊有些歉然地說,“那是我的秘書替我選購的。”
血色從烏梅的嘴唇上褪去了,她的臉色有些發白,一雙眼睛卻依然幽幽的,深深的。“早就知道應該是這樣,又何苦……”她突然停住了,茫然地望著前方,眼睛里竟有點點的淚光。很久,她才喃喃地吐出了這樣一首詩:
“我是一棵孤獨的樹,
千年矗立在路邊,
寂寞地等待,
只為有一天,
你能從我身邊輕輕走過,
看一眼我布滿風霜的臉。”
兩股淚浪迅速涌進了含霜的眼眶里。她怔怔地看著烏梅,突然那樣深刻地體會出了她內心那種酸澀而痛苦的情感。她知道了,世界上,總是有一種感覺,可意會不可言傳;總是有一種夢,多情之后卻是無盡的悲哀;總是有一種追求,是不能實現卻又無悔無怨的愛戀。
佟松磊也震住了。他看著烏梅含淚的眼,五年來第一次品味到了烏梅的一點點心境,和她這五年來經受的一切。他仿佛看到一個在無邊的墨色里徘徊的靈魂,帶著極大的不甘與委屈,尋找、張望,幻想著能汲取一點點罕見的柔情來溫暖著她那顆傷痛而寂寞的心。可是,他,卻連這一點點柔情都是那樣吝嗇。自己不給她生存的機會,她又怎能不到別處尋求“再生”呢?“烏梅,”他覺得臉龐發熱,這瞬間的領悟讓他感到羞愧,“很抱歉,這幾年,我虧負了你很多……”
“不要說抱歉,”烏梅慢慢地擦干了淚,臉上浮起一股勇敢而堅定的神色,“松磊,你并沒有虧負我什么。即便走到了這一步,我也要說,遇到了你,是我的幸運。我不悲哀,因為我明白了,愛情沒有悲劇,只有從沒愛過的人才是悲哀的。能夠愛是幸福的。我在隨著年齡而增長的孤寂中,越來越明白了這一點。是你,讓我在一片冰封的心境中又能去愛了。我愛過你,并且至今還在愛著,這就夠了,足夠了!”
佟松磊震動地抬起了頭,第一次仔細地,認真地打量著烏梅——這個和他生活了五年的女人。她站在他面前,依然高傲冷漠,但那雙幽深的眼睛里,卻閃耀著一種熾熱的激情。這激情很快被一種偽裝的淡漠取代了,但卻被佟松磊看見了,第一次看見了。直到這時,他才相信了含霜的話。烏梅是愛他的,可這份愛,他一直忽略著。他的心無法容納這份愛,因為那里被另一份愛填滿了,早在十四年前就填滿了……
“烏梅,”他困難而艱澀地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他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的心平生第一次,被一種強烈的愧疚充斥著。
“別說了,”烏梅的嘴角含著一個辛酸的笑,聲音卻是出奇地溫柔,“松磊,是我對不起你。我畢竟做出了……對不起你的事。”
“不,你這樣去做,很大一部分責任……在我。”佟松磊終于吐出了這句話。
烏梅的眼睛亮了一下:“松磊,別這么說,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佟松磊似乎顫栗了一下,含霜關切地扶住了他。烏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落在了佟松磊穿的那件毛衣上。“松磊,”她說,“有人說,哪里有沒有愛情的婚姻,哪里就有沒結婚的愛情。如今,你的愛情,該結婚了。”
佟松磊的臉微微有些發紅,含霜也感到一絲狼狽,扶著佟松磊的手立即松開了。烏梅笑了,笑得竟很瀟灑。“我該走了,有人還在外面等著我呢。”
“你……今后預備怎么辦?”佟松磊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種關懷的神色。這種神色讓烏梅感到一陣恍惚,但片刻就清醒過來。“你放心,我自有我的出路。”她說,振作了一下,臉上涌起了一種母性的光輝,“知道嗎?我不再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我是個母親!這孩子現在是我最大的寄托了。為了這孩子,我會盡我的全力去掙扎,去改善我的生活,讓孩子能活得健康、活得快樂,將來長大了,也能活得驕傲!”
她挺了挺脊背,臉上是一股驕傲與滿足的神色。含霜幾乎是用一種新奇的眼光看著烏梅。她覺得烏梅就像是一株疾風中的勁草,雖然纖細,卻有一種溫柔的勇氣。哦,烏梅是勁草,葉葭是大樹,而她,只好做一根可憐的藤了。
烏梅向他們揮了揮手,就向室外走去。含霜和佟松磊也情不自禁地跟了出去。院子外面果然停著那輛紅色跑車,從車里鉆出一位中等個頭的男子。含霜看了他一眼。這是一個并不出眾的男子,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平常”的地方,如果走進人群就再也無法認出來。和漂亮帥氣的佟松磊相比,他簡直一無是處。但他凝視著烏梅的目光,卻有一種專注的神情,專注得令人感動。他看到佟松磊,瑟縮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卻沒有后退和躲避。
在門口處,烏梅停了下來。她回過頭來,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含霜和佟松磊,目光中有太多的留戀和不舍。她那烏黑的眼珠逐漸被淚水所濡濕了。那兩汪淚水,像兩泓清潭,盈盈然的浮漾著,別有一番動人之處。含霜也感到一陣酸楚。“烏梅,”她懇切地握住了烏梅的手,“孩子出生后,別忘了寄張照片來。我還要做孩子的干媽呢!”
“孩子的干爸呢?”烏梅小心地瞥了佟松磊一眼。
佟松磊顫抖了一下。“如果含霜同意的話,”他瞥了含霜一眼,終于堅定地說了出來,“我,很愿意做孩子的干爸!”
烏梅的臉上迅速劃下了兩行淚。:“松磊,”她哽咽著說,“你居然有這個心胸和氣度。我……真的沒有看錯你。”
揮揮手,她大步向門外走去。快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回過頭來,向含霜喊到:“含霜,別忘了替我向江岸道別。你,應該去看看他了。”
含霜猛地捂住了嘴,抑制住了即將爆發的哭聲,淚水卻撲簌簌地滾落下來。佟松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為含霜拭干了淚。烏梅走到那輛轎車的旁邊,給了那個男人一個燦爛的笑。“走吧,”她坦然而溫柔地說,“從此后,我的生命屬于你了。”
含霜又是一陣顫抖,那剛剛擦干凈的臉上,又滑下兩道淚痕來了。這短短的一句話,又在她心中掀起了一股新的驚濤駭浪。佟松磊默默地解開身上的大衣,細心地披在了含霜的肩上。一陣寒風吹過,挑落了樹上最后一片葉子。冬天,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