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夢里的故人嗎
- 盛世巾幗
- 葉書玄
- 2639字
- 2018-10-15 21:56:37
我在一片黑暗中穿行,血腥味濃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隱約間,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沈淵。”
“沈淵。”
“誰?誰在那里?”我向不遠處那個人影走了過去。
“沈淵,你連小爺我都認不得了嗎?果真是狼心狗肺吶!”那人穿著一件被血染得看不清本色的粗布衣,幾十支透骨箭自他后背插入,又從前胸露出染血的箭頭。臉上的血污讓人看不清他的容顏,唯有那帶著無限嘲弄意味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愣在了原地。
白……
“嘶——”我的腦袋忽然一陣刺痛,似有什么東西忽然破碎,露出下面的鮮血淋漓。
白棄。
我看著那張桀驁的臉,張了張嘴,喉嚨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認出來了?”白棄嗤笑一聲,竟握著胸前其中一個箭頭,不知疼似的將整支箭拔了出來,“真難為你還記得小爺這一身傷。”
“你……還活著?”我顫著聲音,從齒縫里擠出這句話。說完,自己反而恍惚了一下。
我,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白棄,和我有那么熟嗎?
“我當(dāng)然已經(jīng)死了,”他笑看著我,眼眸里的嘲弄刺得我的心生疼,他道,“被蠻人刺客的箭捅了三四十個窟窿,哪里還活得成?”
他在說什么?
“沈淵,你看看你這窩囊樣子,真是白瞎了小爺用命救你,”他猛的一把將染血的透骨箭扔在地上,“你他娘就任由楚溫聯(lián)合西辰那群狗雜種要你的命?”
“……”我張嘴,卻不知該用什么話回應(yīng)。我腦子里沒有他救過我的記憶,可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他說的是真的。
我站在原地,兀自恍惚,白棄的聲音卻是不停。
“沈淵,你他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西辰那群娘炮兵都能殺你,李庸這種雜碎都能傷你,有人派刺客來傷了你男人你他娘竟然還查不出那人的身份,沈淵,你真是對得起小爺這一條命!”
他憤怒著、嘲笑著,身軀逐漸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只有那雙滿是嘲弄的眸子依舊盯著我,直到我從愣怔中回神追過去,他才背過身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無邊的黑暗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甚至看不見自己。
“將軍。”
冰冷的聲音驀然響起,我轉(zhuǎn)過身去,正對上一塊漆黑的玄鐵面具。
四周一片漆黑,我卻連眼前這人面具上的刀痕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全身上下共二十三處刀傷,七處箭傷,右臂被齊肩斬斷,左手被削去四指,腰間的劍是再無法握了。
“將軍,你對得起天威軍軍魂嗎?”影子冰冷的聲音像是在質(zhì)問,又像在聲討。聲討我這個窩囊了十余年的將軍。
白棄也出現(xiàn)了,正站在影子身后,用他那嘲笑塵世浮華的眼睛看著我。
他說:“沈淵,這十年,你對得起誰?”
一張張染血的臉孔自黑暗中浮現(xiàn),是天威軍已亡的將士。他們臉上沒有怨憤,只有死一般的失望,灰敗的眸子就那樣看著我:“將軍,天威軍將不復(fù)昔日的榮光嗎?”
這一刻,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而我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夢太長,我睜眼的時候已經(jīng)驚出了一身冷汗。
溫黃的燭光照在淺色床幔上,腹黑的眼睛也被映得融融,溫柔得不露絲毫破綻。
“醒了?”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給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渴嗎?我去拿水。”他笑得溫雅如玉,只那眼下的淡淡青黑有些許破壞美感。
我沒有說話,只是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他很耐心地看著我,用蒼白而有力的手拖住我的背,將我扶起靠在了軟墊上。
我喝完他喂到我唇邊的溫水,又吃了兩口他早就備好的白粥,看著他搭在我脈搏上的手指,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剛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夢嗎?”腹黑的微笑有一種讓任何人都討厭不起來的魔力。夢里的黑暗、鮮血與質(zhì)問似乎都因為這一句溫柔低沉的關(guān)心瞬間淡化了許多。
我搖搖頭。
他見我不答,也只是淺淺笑著,娓娓將我昏迷期間所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我,上至家國大事,下至雞毛蒜皮,他都用讓人心安的語氣說得很認真。跳躍的燭光襯著他眸中的暖色,似有人拿著小扇烹茶,而我坐在爐邊,嗅著茶香,愜意悠揚。
“李庸已經(jīng)浮誅,在半路上截住十八的刺客的身份也查出來了,是寧王的人,之前在潭柘寺遇到的刺殺應(yīng)該也和他有關(guān),我已經(jīng)派了一去處理。這些事關(guān)系著你的安危,我忍不住插了手,你莫要生我的氣……”
我昏迷了三天,暗拍官爵的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包括李庸在內(nèi),處死了一百多人。綺心走了,他要找的人幾年前在漠北出現(xiàn)過,他要去看看。
“我讓人往院子里移栽了些秋菊,等你能下床的時候應(yīng)該就開了。二之前回來的時候從漠北帶回來一個廚子,聽聞你從小隨泰山大人在漠北長大,應(yīng)該會想念那邊的菜色,不過漠北菜的食材多為發(fā)物,暫時還不能讓你貪嘴……”
他凈挑著些讓人舒心的事兒說著,就連家長里短,都被他說得跟小曲兒一樣。
“你很長時間沒好好休息一下了吧?”我忽然出聲打斷了他。
他或許是正說得興起,微微頓了一下才玩笑似的答了我的話:“我每日都有休息,阿淵莫不是覺得我精神太好,吵得你有些煩了?”
他眼下雖有些許青黑,但髻發(fā)衣衫絲毫不茍,笑容不帶半點疲色,或許真的是我多想了。
大約是受傷失血過多,腹黑的聲音雖然好聽,卻也抵不過我身體本身的乏累。
“我有些乏了。”我道。
“乏了就睡一會兒吧,天也晚了,明早我喚你起床,”他小心地扶我躺下,安慰似的捏了捏我的手指,又為我掖了被子,柔聲道,“心里有什么都可以與我說,莫要再一個人在夢里哭了。”
“……好。”本將什么時候在夢里哭了?原來你唱曲兒一般地說了這么多,是要逗我開心嗎?
不過確實挺有效,現(xiàn)在閉眼滿腦子都是他那雙溫柔的、淺褐色的眸子,再聞不到血腥味兒了。
我看著他坐著輪椅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估摸著腹黑已經(jīng)走遠了,我才撐著身子坐起,淡淡喚了一句:“影子。”
漆黑的身影應(yīng)聲出現(xiàn)在了床前,冷漠而寡言,并不是記憶深處那鮮血淋漓的樣子。
我的喉嚨哽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除了淮海王剛才說的那些,我昏迷的這段時間還發(fā)生了些什么?”
“稟將軍,今晨劉侍郎以海東青傳信,請將軍私下?lián)馨倜勘朔耍驅(qū)④娢葱眩瑢傧碌炔桓宜阶曰貜?fù)。”
私下?劉燮這家伙又在憋什么壞主意?
我動了動眉頭,卻也沒有多猶豫:“和馮鉦說一聲吧。”
馮鉦是兵部尚書,一百士兵我雖可以私下調(diào)動,但面子上還是得跟他打聲招呼,畢竟都不是外人。
“是,”影子領(lǐng)命,又道,“另外太王妃不日將離開淮海到京城小住,她遣人送來消息,好讓將軍有所準(zhǔn)備。”
淮海王府老王爺?shù)脑溥^世多年,腹黑是庶出,襲爵后上疏為自己生母請了封號,如今的太王妃就是腹黑的生母了。
當(dāng)初我與腹黑成親時,太王妃染了風(fēng)寒,不便進京,只命人送來了一份禮物,表示她支持這樁婚事。但作為生母,兒子入贅給了女將軍,她總得看看自己的兒媳。我不便離京,就只能她親自進京來了。
“我知曉了,你通知福叔讓他準(zhǔn)備,還有別的嗎?”
“目前只有這些。”
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你把之前上官云給我的那塊牌子拿給劉燮,讓他在江南替我查一查百寶街。”
“是。”影子應(yīng)聲而退,消失在了晦暗的燭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