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辭官等于升官
- 盛世巾幗
- 葉書玄
- 2882字
- 2017-08-12 15:54:46
盡管我萬分不愿意承認,但我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我重生了,被那只不要臉的判官鬼硬塞回陽間,重生到了二十歲,并且被威脅必須要活到七十歲。
我再睜開眼時,周圍的一切都已變得萬分熟悉,卻又萬分陌生。那張我睡了三十五年的檀木床上掛著嶄新的芙蓉帳,帳頂還垂了一簇將軍府特制的褐色流蘇。年輕的身子久違的舒暢,全然不似三十幾歲時那般傷病纏身。
看著檀木床上那緩緩搖曳的嶄新流蘇,我不禁感慨:本將軍重生這一遭,除了能再享一回年輕,又有何其他用處?我又不似那些趴在閻王殿門口喊冤的鬼那般,對這紅塵三千還有執念。
小皇帝欲除我,我一直都知曉,畢竟,那般盛世里,不需要一個手握五十萬兵權的女將軍,卸磨殺驢的事兒我也曾干過不少。
判官說我該怨小皇帝不念我昔日戰功,設計加害,可我享了十年盛世繁華,自二十五歲起便未再上戰場,掛著個將軍的虛銜在京城里吃喝嫖賭,三十五歲又怎敢腆著老臉做小皇帝大展宏圖路上的絆腳石?
他想讓我為了活下去找小皇帝麻煩,最好能將天朝攪個地覆天翻,我卻是沒辦法如他的愿。
且不說小皇帝如今只是個八歲的小毛孩兒,還未做出對不住我的事兒,就單憑我上輩子混吃混喝那十年養成的疏懶性子,我也是不愿去費神爭權奪利的。
不如辭官。
這個念頭瞬間在我腦子里瘋長。上輩子我也辭過一次官,卻被當時垂簾聽政的太后美人兒扣上了頂“不愿為國出力,有負皇恩”的帽子,嚇得我回府就三省吾身,跑到祠堂為我那一群剛烈忠直的叔伯舅爺們上香請罪。
這輩子我也看淡了,負便負吧,負你這浩蕩皇恩,換我魂魄不必被困在戰場上那一攤肉泥里掙扎三十五年,也不是個虧本兒的買賣。
上輩子一次辭官不成,這一世我便多辭幾次,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連上個十天半月的辭官折子,就不信太后美人兒還會用那番說辭敷衍于我。
說干就干,我沖著空氣吩咐道:“影子,去給我多準備幾份辭官的折子,言語得體些,明日早朝之前放到我書房的桌案上。”
“是?!庇白泳眠`的聲音自暗處響起,雖是一向的冷硬,在我聽來卻萬分親切。
影子的聲音,算起來,也有十年未聽過了吧……
次日,早朝。
八歲的小皇帝板著一張包子臉端坐在龍椅上,椅后是琥珀色珠簾,年輕的太后便在那珠簾之后聽百官匯稟政事。
我手執象牙芴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百官最前方,直到小皇帝身邊的舒公公用他尖細的聲音嚎了一嗓子:“有本稟奏,無事退朝——”我才慢吞吞地上前一步,緩緩道:“臣有本奏?!?
我這話一出,金鑾殿上霎時響起一陣吸氣聲,雖不響亮,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無怪他們會這般驚訝,畢竟,自我十九歲班師回朝起,上朝時除了山呼萬歲之外,全程都是一個標準的有色雕像,從未多說過一個字。
太后美人兒似乎也被我這一下發言驚得不輕,沉默了良久,才用雍容的聲音慢慢問了句:“愛卿有何事稟奏?”
“臣想辭官?!蔽依蠈嵉?。
殿上又是一陣細微的吸氣聲。
太后自然是萬萬沒想到我會這樣毫無征兆地辭官,頓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愛卿正值青年,蒙受先皇恩典,受封定國大將軍,皇上及本宮也從未虧待于你,你為何想要辭官?”
她的話讓我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果然,又給我扣了頂“有負圣恩”的大帽子。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背出影子一早就給我準備好的說辭:“如今我天朝河清海晏,百姓安居,邊境安定,臣這一大將軍實無用武之地,是以臣想卸甲歸田,讓朝中少一閑人……”
說至此,我實在沒辦法昧著良心繼續背下去,聲音戛然而止。
我在這朝中是個實實在在的閑人沒錯,可如今先帝剛駕崩不到一載,幼帝不過八歲,各地的藩王親王們早就想來試試皇帝寶座的滋味兒了。我的這番說辭,哄哄無知看客倒還可以,但若是在精明的太后美人兒面前,班門弄斧都不夠資格。
我忙不迭地跪下,埋頭,不發一語。
不用看也知道,太后美人兒現在的臉色定然難看得緊。
金鑾殿中針落可聞,不知過了多久,太后美人兒才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也是本宮的疏忽,”她頓了頓,“沈愛卿回京也有一年,本宮卻一直未與你另外安排職務,愛卿所言的‘閑’,本宮會與皇上好好商量,愛卿暫且多等幾日吧。”
“是,臣謝皇上、太后恩典?!蔽胰f分恭敬地回答。
不恭敬還能怎樣?太后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給足了我面子,卻也算是恩威并施,若我繼續給臉不要臉,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條了。
早朝在經歷定國大將軍辭官這個小小插曲之后,圓滿地結束了。
散朝之后,百官各自往宮外走去,臉色皆不太好看,偶有幾個官員低聲議論,也在察覺到我的目光之后立刻閉嘴。
本將軍當真有那么嚇人?我摸摸下巴。
剛出宮門,戶部的一個侍郎就踱步到我身前,腆著一張俊臉,諂媚笑道:“恭喜沈將軍。”
我皺皺眉,故作一臉高深道:“劉兄這是何意?”
這戶部侍郎劉夑是為數不多的我所熟悉的官員。此人在仕途上算是規規矩矩,上輩子那么些年也沒見他捅出過什么簍子,自然,也沒有什么突出貢獻。
他今年二十有八,家境殷實,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此人至今未曾娶妻,私生活卻格外放蕩,嫖**、狎戲子,可謂是男女通吃,與本將軍甚是臭味相投。我班師回朝后不久便在京城最大的青樓里與他不打不相識,上輩子倒和他相交了十幾年,如今我雖不過二十歲,但算起來也是認識有大半年了。
“嗌!沈淵,和本公子還打什么官腔?”劉夑甚是豪爽地拍了一把我的肩頭,“說吧,太后打算讓你在京里兼任什么職,讓哥哥我給你參謀參謀。”
“太后要給我任職?”我訝然瞪大雙眼。
劉夑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柄折扇在手中把玩,配上他那雙滿是風流味道的桃花眼,當真像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別敷衍我說你不知道,你不是個蠢材,本公子可清楚得很。”他一臉的篤定。
然而我確實是什么也不知道,恐怕現在太后也很頭疼,不知該拿我如何是好。
我嘆了口氣,幽幽道:“我說我只是單純地想要辭官,你信嗎?”
“不會吧?”他微瞇著一雙桃花眼,片刻后緩緩睜開,唇角又帶上了他那風流不羈的微笑,“你這小子,怎么會忽然想到這茬?”
“乏了,”我長嘆一口氣,望天兀自向將軍府的馬車踱步,“你也別一口一個小子的叫了,我終究是個女人,在這滿是男人的朝堂里站不住腳?!?
“女人?”劉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出聲,“沈淵,本公子敢打包票,如今放眼大天朝,沒有幾個男子會將你沈大將軍當女人看待,這官,你十年內決計辭不掉?!?
不得不說,劉夑這張嘴比他那雙眼睛還要毒辣,他鐵齒斷下的話沒有一個不是事實。
我也知道,天朝沒幾個人將我沈淵當做女子,就連我自己也時常錯以為自己是個糙漢。他說我辭不掉官自有他的道理,可辭官一事,性命攸關,即使希望渺茫,我也總歸要多試幾次。
劉夑見我一臉頹廢,也不自討沒趣,手中折扇一轉,換上一副紈绔子弟的表情,道:“本公子也不和你說這些煩心事兒了,煙波樓新進了幾位倌人,據說那其中有一個名叫綺心的,格外勾人,比之花魁洛煙兒也不遑相讓,有沒有興趣去玩玩兒?”
聽了他這話,我瞬間來了精神,但想到這還在宮門外,好歹得矜持些,便清咳了聲,正色道:“你又要去逛窯子?”
“什么你呀我的,別告訴本公子你不想去,”他熟練地攬過本將軍的肩,將我推上了將軍府的馬車,“趕緊地換身衣裳,晚上本公子還得去趕個飯局,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在路上?!?
官員出行,馬車上難免都會帶幾套衣裳以備不時之需,而我和劉夑馬車上備的衣裳大多數時候都是為了方便去逛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