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從未下過苦功訓(xùn)練氣力的我一時苦不堪言，常言道萬事開頭難，自松骨峰的石階俯身趴下去的時候的確是很難的，但我看這中間也不怎么簡單啊，蘇老也并未出言提醒手上是否該做些防護什么的，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我這“下山虎”一個不小心變成“三腳貓”也是極有可能的啊，小心緩挪的我還沒一會兒手上就難免遭罪了，隨著越爬越遠手掌也是頻遭小創(chuàng)，只能自我安慰也許那些練外家硬功，鐵砂掌功夫的也都是靠傷口堆積出來的好武藝，要想人前顯威名怎能人后不拼命，克敵之前先要學會克己。若是小小苦痛都難以承受，刀劍加身之時豈不是直接屁滾尿流跪地求饒。逐漸進入節(jié)奏后思緒早已停滯，麻木地重復(fù)動作，哪怕是能感受到手掌已滿布傷口，但已渾不覺痛，雖然出發(fā)前并未向蘇老詢問這身體訓(xùn)練是否應(yīng)該使用內(nèi)力，但我認為適當消耗一些內(nèi)力加快下速度也是可以的，還可以鍛煉內(nèi)力在身體各部位的運用技巧，還可以提升內(nèi)力的回復(fù)能力，要是因為內(nèi)力的原因身體沒有明顯疲態(tài)未起到鍛煉效果，那大不了可以多來幾趟嘛，既然內(nèi)心放開了負擔，決心開始吃苦遭罪了，也不怕來那二回三回。
越爬越快的我像一只真正的山間走獸，抵達了知客亭的我心里略顯慶幸，此時天光已微亮，亭中并未有人，不知是草廬值夜的弟子尚未睡醒，還是根本沒有人值夜。不論是哪種情況對我來說都是一件避免丟臉尷尬的幸事，估計蘇老選擇的時間也是有過計算的，如果我速度尚可那定不會撞上知客弟子的，不知青虹派的弟子有沒有早課早操，不過我想他們應(yīng)該沒有什么上山下山的操練內(nèi)容吧，要是撞上那就面上無光了。后面這段石階比起知客亭到松骨峰的山道來說，坡度雖然陡了些，但是對我的手掌卻友好了不少，越是靠近道中那越是平整光滑干凈許多，碎石子也少些。只要別脫力，踩穩(wěn)按穩(wěn)別摔了那就沒什么特別困難的。好不容易到了山腳，倚著牌坊背著路邊癱坐好好歇息了一會兒，避著點免得撞上突然路過的人看見我這幅死狗模樣。休息夠了起身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后接下來就是痛苦一點不比之前少的的蛙跳上山之旅，即便是有內(nèi)力為輔我能遠勝常人一個縱躍十來級臺階，但抵不住這山路長啊，每次縱躍之后內(nèi)力退去的時候，雙腿仍免不了有酸痛之感，乃至于腿上筋肉逐漸開始發(fā)抖，這時候意志力就顯得極為重要了，退則無路可退，若是緩步走上山去，則前功盡棄今后也再難下狠心。我摒棄所有動搖自己決心的雜念，眼中只盯著臺階上的那一個落點，屈腿，提氣，運功，發(fā)力！又是一個十幾級的騰躍，呵，我又跳上來了一次。
經(jīng)過知客亭的時候亭中已有了兩位知客弟子值守，我有分心留意到其中一位是昨日見過的熟人，他那件墨綠色衣衫我有印象，另外一位則是換了人，但我也并未有空細細打量，那墨綠色衣衫的弟子見到我也是認出我來，可能是我長得比他有辨識度些。他只是對我的跳躍訓(xùn)練略顯詫異，并未攔下我，至于他倆嘀咕了些什么，我也未留心細聽，調(diào)整過來心神之后繼續(xù)專注在前路之上。身體的極限在幾次小的突破之后，我的登山之旅終于來到了終點，回望來路身心都有一種暢快解脫之感，可惜松骨峰最后這段石階實在是太短，望不出那種登臨山巔的成就感。等到氣息喘勻喝了點水，擦了擦汗后，我來到石臺之前，剛剛返回之后就已看到蘇老和云師姐正在池邊矮幾盤膝相對而坐，偶爾聽見蘇老會出言指點幾句，應(yīng)當是在傳授內(nèi)功要領(lǐng)。蘇老只是點了一些經(jīng)脈的穴道和脈絡(luò)名稱，我還未全盤學習過經(jīng)脈圖錄，所以聽不大明白，不過蘇老之前并未說過要傳授我青虹派心法，那我還是過耳即可不用太費心理解。待到二人皆雙掌下壓收功之后，蘇老墨黑發(fā)色未顯老態(tài)的頭頂散出幾縷熱氣，由此可見蘇老的內(nèi)功修為真是深厚，我似乎不能催發(fā)如此效果，因為沒有人旁觀過我行功且告訴過我是什么樣。
蘇老睜目開口：“回來了？你也坐下吧，此等練習你以后每日必不可少，起碼你在山上有一天得練一天，四肢無力縱使你內(nèi)力無量也是難顯其威。”我口中稱是，然后在二人之間坐下，還跟也剛剛收功完畢睜眼的師姐嬉皮笑臉地打了個招呼，可能是正在跟師父用心學本領(lǐng)亦或是跟我還不夠熟悉，師姐并沒有什么多余表情，只是瞟了我一眼。蘇老接著開口道：“武學之道，若有良師指點可謂事半功倍，多少江湖客庸碌一生，就是缺了點勘破迷霧指點迷津的機緣，所以武林中不乏因為一句話，一首詩，一本秘笈或某種景色突然頓悟而后一日千里突飛猛進的故事。拳打千遍，身法自現(xiàn)，勤學苦練是自己的事；至于前人利用傳承和經(jīng)驗幫后人截彎取直，那就是好師父該傳授的理論知識也就是拳經(jīng)武理了。世杰，你可知武功的本質(zhì)是什么？”我沉思片刻，排除了不少答案后回道：“是最快擊倒對方的方法或者是最快殺死別人的方法?”蘇老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說：“你說的是施展武功要達成的目的，我要講的是形式，我認為本質(zhì)上武功就是簡單的兒童猜拳游戲，也就是錘子剪刀布。”
蘇老講完這話之后再未出聲，留給我和師姐一點思考發(fā)散思維的時間，我先有了靈感，試著回答道：“蘇老的意思是，錘子撞上了錘子，就是較力，比誰拳頭更硬，內(nèi)力更為雄渾；至于布包錘就是以柔克剛卸去力，但關(guān)于剪刀我還沒有聯(lián)想到在武學中的表現(xiàn)形式。”蘇老聽了我的回答面上頗喜，談興更濃了：“不錯，但是我有更深的思考，錘子即是直來直往的進攻招數(shù)，布則是各種擒拿之術(shù)，擊其力盡之處，截其關(guān)節(jié)讓力不得盡施；剪刀則是打穴或攻擊要害的指法短兵暗器等等，剪刀遇上大開大合不管不顧的進攻也是會像錘子磕開剪刀一樣難以發(fā)揮精巧。至于剪刀對剪刀，布對布那也是得拼誰使得更高超了。是故二人對峙之時皆全神貫注互有防備，誰使錘子誰使布進行克制很關(guān)鍵，察其破綻攻其不備便成了制勝法門，偷襲比什么奇招都好使，你那朋友‘晴空雷’的成名絕技便是這種思路，懾人心神然后猛出錘子拼命進攻取得先機。”
這時候一直沉吟不語的云師姐終于說話了：“但是師父，若是沒法創(chuàng)造機會或是已經(jīng)失了先機，那不是依然得回歸到猜拳上以尋破局之法，那么頂尖高手必須得錘子剪刀布兼具了。”蘇老也表示認可地點了點頭：“輕塵你說的沒錯，若只會進攻，即便是一拳一掌就可摧筋斷骨，敵人卻閃轉(zhuǎn)騰挪避過了，那也只是亂揮錘子終有力弱力竭之時，所以最好的錘子應(yīng)當是傳說中的絕頂修為內(nèi)力轟然外放，周身一震即可崩飛敵人，但這僅在于萬千武者的想象之中。攻擊敵人最好的應(yīng)當是兵器，恰當?shù)谋髂芡瑫r發(fā)揮錘子剪刀布三種特性，兵器之間講究寸長寸強，寸短寸險；若是沒有兵器呢，就化兵器為拳掌，所以不少拳法都帶有兵器打法的影子。槍法，刀盾，雙刀等都有例子，但若是只論以身體為武器進攻，腿應(yīng)當是最好的，腿通常比拳有力，攻擊距離比拳長，拳若是沒有帶動腰胯整勁，力度是比不上腿的，故有“手是兩扇門，全靠腳打人”的說法，不過腿若是擊空便失去了移動的可能性，而且腿不比兵器，腿決定著身體的重心，兵器若是收招不及還有靈活變化的機會，就是撒手扔了兵器亦可，但腿收回再擊的調(diào)整卻是較為緩慢。這也讓不少拳法首重步法和重心，輕易不出腿，出腿也不高過膝。”
我和師姐都陷入思考消化中還未來得及開口，蘇老又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要從兵器推及拳法，我想應(yīng)當是戰(zhàn)陣效果最好的兵器最具威力，例如大槍、弓箭、長刀、樸刀、棍棒、刀盾這些，因為所需氣力既大，招式又極為有效，至于青虹揚名天下的劍法，那屬于是隨身攜帶的技擊之兵了。劍法在錘子剪刀布中傾向于剪刀和布，既要通過刺削來攻擊要害，又要通過攪，掛，格等方式卸敵之力，但若是要大力劈砍猛砸猛攻，那就是自露其短了，劍法和很多武功一樣步法為先，劍既要快又要劍勢綿延不絕，除了出手快，步法決定了攻擊距離的迅速變換，也就變相加快了劍命中目標的速度，‘教拳不叫步，教步打師父’，輕塵你習練青虹劍法的套路演法已十分純熟，我之后會逐步傳你我自己對劍法的理解和每個人使用時進行過不同改編的步法，祖師創(chuàng)這些劍法時劍法本身并無高下之分，大家學的都一樣，只是用的人理解不同才有了分別。”
然后蘇老臉轉(zhuǎn)向了滿眼期待的我，鄭重其事地說：“至于你，你就學習我自創(chuàng)的雙手劍法，先把招式記熟，再糅合青虹所有劍法的劍理，至于青虹的招式你最好全忘掉一招也別學，我希望你在劍法上是一張白紙，能做到嗎？”我頗有些猶疑，帶點心虛，然后暴露在臉上的可能是些許不自信，但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