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呵,看來你不僅經脈貫通還七竅玲瓏,一下子就反過來拿捏我了,這樣也好,寧教十個聰明人不教一個呆頭鵝,你問吧你問吧。”我略帶嬉笑地拱了拱手試探性發問:“青虹之名當然是如雷貫耳,但晚輩踏入江湖時日尚短,懵懂無知,斗膽發問不知蘇老在青虹劍派又是何等實力?”蘇老面露自得之色,捋須提了提聲調:“咱們門中幾個老家伙已是有些年頭沒有交過手啦,但若是他們沒有什么我不得而知的壓箱底絕學的話,我應該僅在掌門師兄一人之下?!蔽衣犃诉@話,心里有了幾分底,但還是頗為玩味地端起一杯茶在嘴邊喝了一口然后說道:“蘇老竟是如此自信,說不定有人突然開竅,后來居上你仍未得知呢?”蘇老也不惱怒,仍是極有耐心地回復我:“這就是你沒有近距離地研究過一個門派,才會有的短淺之見了,一個門派若是這一代有了驚才艷艷,天人之姿的弟子,自然是武學,管理都俱佳的適合執掌門派的不二人選,但若是僅能得其一,那肯定是以武藝為先,畢竟弱肉強食的江湖靠實力說話,站得住腳才有資格談未來,等發展到了不止有一人撐門戶的時候,就要有人當面子,有人做里子,吾正是那代天賦卓絕又不喜傳藝的弟子,就成了門派的里子,幫門派立威名,清仇敵的事情就由吾來做,豎旗子養名望交朋友的事兒就由掌門師兄來做,至于其他各峰峰主少不了要開枝散葉,若是吾一心苦修還趕不上他們,豈不是不進反退,浪費天賦?”
順著蘇老的話頭,我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蘇老如此盛名,那肯定拜師學藝者絡繹不絕,那豈能全都推脫得了,單是一心問道的理由怕不夠吧,何況您這樣頂厲害的都不教人,能學到高絕武藝的越來越少,那門派不是日漸式微嗎?”蘇老聞言有點微微發怒:“又不是完全一點都不教,偶爾點撥一下天賦好的也是可以的嘛,而且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沒法凌絕頂那是個人資質所限,而且你別看青虹門人如此之多,絕大部分是外門弟子,江湖之大總有不少地方需要會武之人去填充,真正支撐青虹的骨架不過是少數內門和親傳。你看像武館就是一個門派的初期模型,武藝不好名聲不旺的教頭是沒人來學藝的,但若是名氣很大,即便是不善于傳武,學徒們也只會認為是自己悟性不行?!蔽衣犔K老這么托底的話也是哈哈大笑起來:“蘇老果真是愛才心切,竟對我如此坦言門派齷齪,我又豈能不受敬,看來我這師父是不拜不行了?!?
蘇老收起一切不正經的神色,把臉又板起來恢復了最常有的清冷面目:“你切不可稱吾為師,吾也不會傳你青虹的武學,若是傳你青虹武學必要三叩九拜去主峰行拜師大禮,日后你行走江湖還得以青虹親傳自居,麻煩至極,黏連不斷,你就在此峰觀摩交流,我授你一些武理,指點一些關隘訣竅即可?!蔽衣犃肆ⅠR拉下臉搖頭加連連擺手:“不要不要,說不定你一身武藝盡在青虹傳承之中,我學那些找笑嘆這樣的前輩也可以,反正誰會嫌銀子多呢,我家可不差銀子,找些一樣貪財的前輩照樣可學。”沒曾想我這么明顯的欲擒故縱一下子就釣住了這個老江湖,他馬上變了臉:“你這奸滑小子真是麻煩,非得讓我交底,劍雖為百兵之君,但只利于三尺青鋒間騰挪刺削,若是遇上人多勢眾,亦或是戰場攻伐那就是一籌莫展了,我一生經驗融合所學自創了一套雙手劍法,至今還未有傳人,等你有了劍法基礎一并傳你,還望你將來讓這劍法大放異彩,震驚百里。”
我心滿意足地笑瞇瞇眉眼彎成月牙,回了一句:“善?!碧K老也是滿臉欣慰地一口氣喝干了整一杯茶:“天下之大要想來去自如,凡事都自己做主還得本事在身,你就在此峰安心住下,潛心修行,若是你那小兄弟并未尋來,你也大可以闖出一番名聲引他來尋你嘛,吾僅有一親傳弟子去主峰領取日用糧米去了,你可以稱她師姐,今后你們要好好相處。”我虛心接納了這句教誨,確實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打鐵還需自身硬我一路行來真是深有體會,但蘇老不讓我稱他師父,但讓我稱他弟子為師姐,這不還是認了我這個徒弟嗎?到底是天才惜俊杰啊,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又轉念問了一句:“蘇老如此慧眼不知識得的是哪顆明珠,竟如此璀璨能得蘇老青睞收入門墻?”蘇老這時似乎有點心里發虛,手指輕輕勾了勾鼻子,略微側臉說了句:“你這位師姐嘛是東風郡郡尉的獨女,天賦倒是不差,但我想你也應該明白的,我們青虹地處東風郡總避不開和官面上的打交道的,這也是掌門師兄硬塞給我的,不收不行啊~老夫實在推脫不了。”我為免蘇老尷尬,低頭喝了口茶,小聲敷衍了一句:“了然,了然。”
與蘇老閑話稍敘了幾刻,我靈敏的耳朵就已經聽見了每一落步雖輕緩,卻踩得很實且富有節奏,定是一身具武藝的女子腳步聲。我執一杯茶裝作很不經意的樣子以作掩飾,實際上早已側目將視線投向山道來處,好奇地等待可能是蘇老所說的師姐出現。在那石階平面之上最先冒出的是順滑光亮深黑如墨的垂鬟分肖髻,臉型雖長卻并未顯得過于清瘦,下頜不是十分銳利,反而帶上一點鵝蛋臉的青春圓潤,一身衣衫的選擇不靠近女性柔美,而是身著主色調為天青色的袴褶,至于袖口,下擺,領口,腰帶,手環,發帶等等皆是從天青色過渡引申出的青藍各色,并不跳躍且極為恰當。隨著手臂挎著元寶形提籃的倩影走近了,面目也愈發清晰,與段府小千金相比毫不遜色的一對杏眼美目,明眸大眼恰到好處并不失靈動,英武劍眉色雖濃厚卻并不粗壯,讓這可能是承自英俊父輩的劍眉帶上了一絲溫柔,鼻高且細長如畫師自信得意的一筆,帶出紅潤飽滿不薄不厚的唇,以及比起小家碧玉更顯大氣的嘴角,這樣的面貌展現出的微笑定是極具親和力和感染力的,而不是惹人憐愛。一時間我竟然沒有發覺我一直含了半杯茶水還沒有咽下去,杯子也一直單手舉著沒離開嘴邊,略回神趕忙把茶水咽下擱了杯子,這位女子自山道而來彷佛從山水畫中走出的畫中人,讓我腦中充滿了恍惚,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氣血奔涌,心臟撲通撞擊肋骨的輕響,不知是否是錯覺。
此時她早已望見了我們,可能是對我這不速之客的好奇,眉眼稍蹙帶點疑惑卻仍不減美感,背上負著一把劍,肩頭只露出劍柄,看著頗有檔次應當是為了提籃行路方便背在身后,籃子蓋了塊深色布帕高鼓不知籃中何物,待到她離我和蘇老身前不遠了,蘇老擺出嚴師姿態開口道:“輕塵啊~我這有位前些日子出門在江湖上結識的忘年小友,年紀輕武藝差來我這兒學點兒保命本事,以后他就喊你師姐,有什么雜活也別落下他,可不能讓他在老頭子我這兒吃閑飯。”我趕忙起身拍了拍灰,躍下石臺面向師姐作揖道:“師弟我家在西南郡,姓龍家中排世字輩,單名一個杰字,龍世杰是也,年紀快到十八了,還望輕塵師姐以后多多指教!”一邊說話一邊抬眼偷看,此時在石臺下相對而立才發現師姐生得竟是如此高挑,約摸可能只比我矮半個頭,憑此身形世間大多數女子都不如師姐更襯得上亭亭玉立四個字。師姐也不像那些守禮怕羞的女子一樣掩面而笑,她的笑容卻是爽朗大方,笑聲清脆,明明只是略微露齒的微笑就已經如空氣中的無形漣漪蕩漾至每一個見此笑容的人心間。我直面此笑容更是有些目眩,伴隨著略微頭昏我看見師姐略微舉了舉籃子說道:“師父這么挑剔的人竟對你如此青眼相加,那我也不把你當外人啦,師弟你不知道喊姑娘家閨名很不禮貌嗎?我也介紹一下,我姓云,云輕塵,但你以后只可以喊我師姐或者云師姐哦~趕緊跟我去廚房給師父備飯啦~”
我仍舊是沉浸在初見云師姐的震撼之中,三魂七魄已飄忽大半,恍恍惚惚地跟著云師姐往小院去了,看著師姐背影我更是心思不能自已地關注到師姐雖然高挑但并不過于纖細,該有的曲線仍是十分立體,鐘造物之寵愛遠勝人間庸脂俗粉。我都在想些什么,欣賞則矣,萬萬不可心思飄忽。云師姐在偏房的廚房灶臺上擱下了籃子,掀開布帕自籃中取出的是小個的布袋裝的米面,也不知這幾袋添了我這一副碗筷能吃上幾日。我被師姐使喚去搬柴禾,好不容易把灶折騰著了又被安排去摘幾棵菜,粗粗地望了一下蘇老的這個菜園里青菜只種有芥菜和小白菜,至于收獲期較長的大蒜,生姜這些調味菜倒是沒有,收成時間短的蒜苗和小蔥倒是有一些,不過我想在山上清修的人估計也不會經常食用味道太大太沖的食物,這不是辣椒也沒瞅見嗎。等到擇菜的時候,終于又和師姐嘮上了磕,雖然行李還擱在石臺上,但裝酒的革囊我可是一直斜挎在背后的,這時便忙里偷閑地喝上一口說道:“云在青天,輕塵奪目。師姐的美貌配上這身衣服可真像九天落凡塵的仙女,一定是青虹派這滿山最美的一朵花。”師姐略微吸了吸鼻子,聞見了我那袋烈酒的刺鼻味道,頗為不喜地說:“師父在山上從來不儲酒也不喝酒,你可小心偷著點兒喝,別讓師父瞅見聞見了,而且你怎么酸溜溜地像個好色書生,不知道師父跟你提過沒有我家是行伍中人,我最討厭滿嘴油滑道貌岸然,實則心里蠻不正經的讀書人了?!?
我一時碰了壁,也不好再用言語試探師姐心思,畢竟我也不是卓春泥那種風月老手,心里滿是碰壁的反思和小心翼翼的斟酌,反正要在山中靜心學藝,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拉近關系,我自問也不是什么樣貌不堪,品德遭人共棄之輩,師姐定是不會心房難開的。給自己鼓氣之后我埋頭老實干活,悶聲不吭氣,顯出一小段踏實肯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