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媽驚愕地抬起頭,直直地盯著眼前這張丑極了的面孔,心想,自打小姐得上了怪病,面容變得這么丑陋后,她非常介意別人的注視,成天用長發遮面,自己更是絕口不提。原先房中有許多面鏡子,大的小的,長的扁的,應有盡有。二小姐變成這付丑樣后,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將所有的鏡子通通請出門外。
今天,二小姐以如此坦然直白的心態來提及她的丑陋,這讓馮媽始料不及,馮媽再一次覺得,小姐死了一回,重生了,以一付全新的面貌重生了。
“小姐,你這樣……多好。要是老爺還活著,他一定會開心的,開心的。”
“馮媽,你能跟我說說這個家的情況嗎?還有,說說我這個人?我不明白,就算是跌入湖中吧,腿可能會斷,臉怎么會變呢?”望著馮媽悲喜交加且僵傻的模樣,夏璃韻忙加了一句:“大概那一撞把我的腦子給撞壞了,以前的事情我全記不得了。”
馮媽點頭如雞啄米:“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老爺的在天之靈護著呢,那天的事情可真懸乎,可把馮媽我給嚇壞了。現在沒事了,小姐活過來了……只要保住了小姐的性命,過往的事情忘記就忘記吧,馮媽我會一一跟小姐提提的。”
嗯。
窗欞上,映上了第一道曙光,灰白色的光芒,給屋內的一切染上了迷蒙的班點。
終于講完了,馮媽不約地打著哈欠,缺了門牙的嘴張張合合的,一臉的疲憊。最后,她也搖著花白的頭,說:“我也想不明白哩,當時小姐落水的時候我不在府里,第二天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小姐就是這付面容了。”
這倒是一個需要解開的謎。
聽完往事的夏璃韻,卻是一臉的興奮,她用雙手將僵硬的雙腿擺成瑜珈的姿式,活動著靈活的上身,迎著馮媽詫異的目光,笑著,突然說了一句:“馮媽,你去請大太太過來。”
什么?馮媽懷疑自己聽錯了,直棱起耳朵:“小姐剛才說什么?”
“我說,你去請大太太過來,我有話說。”
不會吧?昨天打了大太太的親生女兒三小姐,這個時候,唯恐避之不及,就擔心大太太不依來找麻煩。大太太沒過來,二小姐反倒去老虎的嘴里探頭?不怕那只母老虎連骨頭碴都給嚼了吃嘍哇?
二小姐肯定是被撞壞了腦子,肯定是。那一撞,不僅把往事給撞沒了,連那只母老虎的威風也給撞忘了吧?這闔府上下,誰不怕大太太,誰沒遭受過大太太的迫害與凌辱?
二小姐,更是大太太的眼中盯,肉中刺!
以前,二小姐見到大太太,那真是老鼠見了貓,小臉兒煞白,渾身打顫,眸底里瞬時會涌起一汪怯生生的清泉……今天,小老鼠竟然主動要求見老貓?
怪事!二小姐,變得太怪了,太讓人看不懂了。
見馮媽傻站著,夏璃韻笑著催促道:“快去呀,馮媽,你是不是想讓我自己親自去呀?”
哦哦!
馮媽遲疑著,轉頭走了幾步,又回頭:“小姐,你……你找大太太有什么事啊?”
夏璃韻故意賣了個關子:“嘿嘿,不告訴你。”
大太太的動作也夠神速的,十幾分鐘后,她類似于猙獰的面孔已出現在夏璃韻的面前。
“小賤人,你找我?”大太太氣昂昂地站在床前,一抹很刺眼的冷笑,掛在已有細紋的唇邊,施了厚厚脂粉的兩腮,緊緊地往里縮著,讓她的神情倍添幾分陰鷙。她居高臨下地冷睨著夏璃韻:“老爺一伸腿,你反倒神氣起來了,昨兒竟敢打我的嬈兒!小賤人,你找我過來,是想賠罪啊,還是找抽?”
馮媽嚇壞了,抖抖索索地擋在夏璃韻的面前,求著饒:“大太太,請你放過二小姐吧,昨兒實在是事出有因,二小姐啊,她是被撞壞了腦子,要不然她哪有那個膽子?大太太大人有大量,你肯定不會跟一個病人計較的……”
夏璃韻笑吟吟地推了一把馮媽,說:“馮媽,你先出去,我和大太太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馮媽當然不放心將一手奶大的二小姐扔給魔鬼似的大太太,她支吾著:“二小姐……你說你的,我整理一下冬季的被褥,今兒想必有日頭,我讓她們抱出去曬曬……”
大太太鄙夷地哼了一聲:“真是個盡心的好奴才。”
夏璃韻沉下臉來:“馮媽,出去,別讓奴才笑話!”
往昔軟不拉塌的二小姐,今日竟有一付大將的風范,大太太在驚愕之余,不由地連諷帶刺:“嗬嗬,死了一回,奴婢變主子了。”
夏璃韻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大太太。微微一笑,指著門:“麻煩你把門給關上。還有,把放腳的凳子給我拿過來,我要坐在床邊和你說話。”
什么?大太太抽了抽嘴角,精瘦的臉上浮起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表情:“你再說一遍?”
“看你的年紀還不到七老八十,怎么,耳朵先衰老了?今天沒空,改天我給你好好看看。我再說一遍,請你把門關上,然后把那條跟鑼鼓一樣的凳子給我拿過來!”說完,夏璃韻順手從枕頭上撕下一道手工布花邊,三纏兩纏地將堆在胸前的長發給束到腦后去。
一張恐怖的陰陽臉,頓時凸現在大太太的面前。
“我扇死你這個賤婢,竟敢指使起我來了!你……”大太太那張白無常一樣慘白的面孔,頓時羞忿得如滲出血一般,她舉起巴掌就要朝夏璃韻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