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桃居
- 金屋藏寵
- 墨春三月
- 2767字
- 2017-09-09 23:12:29
桃居,桃夭閣。
水墨搭著灼灼的手腕,灼灼充滿生命力的脈搏通過指尖傳了過來,間或一下,脈搏會停滯一瞬,緊接著會再次強有力的跳動起來。
難怪當年外公一再堅持要讓灼灼每日需在赤陽石上睡覺。
如果不是玄位以上功力,根本感受不到這停滯的一瞬。
也是為了能給灼灼看病,水墨十三歲前從未練功,但是十三歲后就開始拼命練功,就是要讓功力達到玄位以上,才能探到灼灼脈門的秘密。
睡在赤陽石上有多痛苦,水墨是有切身體驗的,整夜烈火纏繞難以入眠,和寒冰石正好相反。
這個咒語,一直就不是奇跡能夠打破的。
“二姐姐別擔心,外公說了沒事。”灼灼伸出食指輕輕的舒開水墨眉心的擔憂。
“嗯。”水墨笑著握住她的手。
“二姐姐,我困了,你陪我睡覺好不好。”水灼灼打了個呵欠,偷偷看了一眼水墨。
“好。”水墨寬衣與灼灼躺在寬大的塌上,看著她眉眼如畫輕輕哄著。
灼灼賊兮兮的睜開眼睛,露出小小的得意。
舟車勞頓,她擔心水墨沒休息好,又怕她不休息,才用這個百試百靈的法子。
本來是想哄水墨睡,結果自己沒扛住睡著了。水墨聽著勻稱的呼吸,日光暖洋洋的照進窗中,她輕輕搭上灼灼的手腕,聽著心臟跳動的力量。
活著,好難。
讓灼灼活著,更難。
如果說水墨天生經脈寒性,是至陰之體,那水灼灼恰恰相反,天生經脈赤熱,是至陽之體。
正常人陰陽中和,順應天時地利,固而可以長長久久,甚至長命百歲。練武之人更是講究陰陽中和,中和程度越高向上走的機會就越大。
水墨天生寒脈,偏偏她的心臟也是至寒之體,無法自己調節中和,這也是為什么莫道在看到這個外孫女的第一眼就預言她活不過三歲。
從小的藥浴中和了她身上的寒性,可治標不治本,極陽的藥材越用越多,陽性越來越強,到最后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免疫,藥浴已經對她的身體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她出生開始就在感受痛苦,母親在她不足一月便走了,如果不是冷丹青,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母愛。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在做兩件事情,藥浴和吃藥。
每次看見下雨天,就特別羨慕別人能撐著傘走在雨中,因為她不能沾染一點寒氣。
每日每日躺在赤陽石上睡覺,每天半夜都會被灼熱的赤陽石熱醒。
白天整日泡在浴桶里看著皮膚慢慢潰爛,晚上再睡在赤陽石上看著皮膚慢慢愈合。
永遠在感受潰爛和愈合帶來的奇痛無比和奇癢無比。有一次實在又熱又癢的無法入睡偷偷的爬下赤陽石,被睡在旁邊的父親發現,吊起來打到喉嚨哭啞了才放下來。
母親走后,父親寸步不離她身邊,哪怕處理公務也要看著她。
那一年,水墨十歲,灼灼九歲。
水墨還記得那一個午后,江南梅雨,一片霧蒙蒙。外公擔心濕氣會刺激她的經脈,所以她的房間常年燃著艾草,從最開始對艾草的厭惡,到后來已經把這種味道當成活著的一種證明,她還能聞到這個味道,說明她還沒有死。
到這一年,終于不用再體會這種感受了,白天疼得渴望赤陽石,夜晚難受得渴望藥浴,而她今天藥浴以后沒有任何感覺,她已經完全免疫了。
兩個男人急壞了。
水止那個小魔頭和外公那個老魔頭一起研究藥方去了。
水墨十年來第一次會心的笑了,人生就如窗外的天氣一樣灰蒙蒙,今天她終于可以解脫了。
“二姐姐,你看!”
也許聲音來得太突兀,水墨有一瞬間以為是終于死成功了。
等到聞到艾草味,看清面前粉嫩粉嫩,粉雕玉琢搬的灼灼和她手上拿著的糖葫蘆和冰糕時,她哇一聲就哭出來了。
死都不讓人死,這算什么嘛。
雖然灼灼經常偷偷溜進來陪她說話,陪她畫畫,兩人經常把小魔頭畫成一只豬的樣子,再把外公畫成一頭牛的樣子,但是今天她不想畫畫,不想玩跳格格,也不想玩翻紅繩,總之什么都不想。
她只想死。
“二姐姐不哭,吃個糖葫蘆乖乖。”
糖葫蘆。水墨頓時一機靈,小魔頭千叮嚀萬囑咐,老魔頭拿刀子嚇她,死也不能吃糖葫蘆和冰糕這些看起來好看但是會要人命的東西。
死也不能吃,意思是想死就能吃了。
老天終于遂了一次她的心愿。
第一次嘗到糖葫蘆的味道,又酸又甜,后來才知道小魔頭不讓她吃糖葫蘆的原因竟然是——怕她吃了糖葫蘆不愿意吃藥。
不愿意吃藥就可以不吃嗎?那這么多年她一次也不想洗那個黑糊糊的藥澡,又難聞又疼又惡心,可誰同意過了?
不過此刻水墨想著終于能死了,吃也吃得倍兒爽,灼灼開心的看著吃得歡樂無比的水墨,還適時的喂了兩口冰糕,兩個小孩開心得一蹦一蹦的。
當然也是后來小魔頭關了尹檀漪的小黑屋,水墨才知道那天的冰糕是這個后媽哄著灼灼送過來喂她的,而把水墨不能吃任何寒性的東西這個消息告訴尹檀漪的,還是她那可親可愛的祖母,他們之間可是有著一條人命的仇啊。
于是兩口冰糕下去,水墨順理成章的口吐鮮血,差點點就掛了。
阻止水墨去見母親的,也是尹檀漪。
陰差陽錯。
有一次尹檀漪被水止氣得口吐鮮血,靜女為了讓她早點恢復,讓人燉了血燕,那顏色鮮亮紅艷叫一個漂亮,靜女端過來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手指,鮮血滴入血燕中,恰巧被灼灼看見,年幼的她一直以為只要口吐鮮血的人喝了血病就會好。
于是在水墨這一口血吐出來暈過去以后,才九歲的灼灼拿起一旁的剪刀,毫不猶豫就對自己白嫩的小手臂扎了下去,迷迷糊糊中水墨只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流進了嘴中,那液體過處只感覺到周身舒適。
三春暖陽般,從未覺得睡覺如此美好。
這個無意識的舉動,讓小魔頭和老魔頭徹底瘋魔了。他們都以為十歲是水墨最后的日子了,奇跡來得太突然。
可是很快他們就發現,灼灼的血液雖然能夠延續生命,可時間太短暫,唯一可以延長水墨生命的辦法,就是——讓水墨也能擁有一顆至陽的心臟。
換心!
老魔頭憑借他這八十多年的閱歷,多方思索之后得出——他這輩子只見過灼灼這一顆至陽的心臟!
而且她們是親姐妹,很有可能會產生同體之殤,兩顆心的吻合程度是空前最好的。
如果當時水墨有意識,如果當時她知道,死也不會讓他們這么做。
愛屋及烏,恨屋及烏,由于尹檀漪的關系,水止雖然對這個二女兒沒有太多的感情和關注,但是這種生死攸關而且有可能就是一命換一命的事,他還是認真問了灼灼。
“把我的心給二姐姐,二姐姐就能好嗎?那爹爹你給吧,灼灼不怕痛。”灼灼伸出小小的手臂,那上面還纏著厚厚的布條和止血藥。
水止莫名的淚流滿面。
“灼灼,給了心以后,可能,你再也吃不到糖葫蘆和冰糕了,也不能再看見娘親和爹爹了。”
灼灼若有所思:“不給心的話,那二姐姐是不是也吃不到糖葫蘆了?”
水止想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嗯”
“那就讓二姐姐吃糖葫蘆吧,二姐姐可喜歡吃了,灼灼不吃沒關系。”
她仰著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
十歲,很多道理已經明白了。
生死,也能夠知道是什么了。
……
“二姐姐怎么哭了。”灼灼醒來,就看到水墨淚眼朦朧。睡眼朦朧中她伸手替水墨擦著成串的淚珠。
“風太大了,迷了眼睛。紫冷,把窗子關一下。”水墨轉過頭。
“是。”紫冷了然的走過去把本來就關著的西窗輕輕的開了又緩緩的關上。
擦干眼淚,水墨才轉過頭。
“餓不餓?二姐姐帶回來很多好吃的。”水墨哄著粉嫩的女孩。
粉雕玉鐲一般,美好得不似人間可有。
灼灼是水墨心底最美好的,世間一切,都比不過她的灼灼。
“餓了!”灼灼兩眼放光,忙不迭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