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真正悲痛欲絕的時候,才會冷靜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遠去的時候,戰青云在想,這個母親絕對不會就此罷休,她會像蝮蛇一樣隱忍,像雜草一樣堅韌,靜靜地等待著復仇的日子。
事實證明,戰青云預料很正確,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步影云的復仇會導致了這個王城的傾覆,也直接改變了她的命運!
萍水相逢的人啊,就像是糾纏的水草,在不經意間,生死別離,已經糾結難分!
九月初八。
秋風十里,幻影重重,大雁過長空。
楓葉秋紅,寂寥如殘蝶隕落,戰青云站在暢陽宮后殿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仰頭看著天空中漸漸遠去的雁陣,心中正謀劃著入夜后的行動。
清風徐起,吹皺假山下的一汪秋波,也揚起了戰青云淡淡的裙裾。
在唐潛的堅持下,此刻的她,已經同入殷城時的男童模樣有了天壤之別,華美的繡裙,精致的飾物,除了那身濃得化不開的殺氣,遠遠觀去,她已是一個標準的大家小姐了,稚嫩的臉上泛著讓人驚嘆的美麗。
錦衣,玉食,高床暖枕,雖然舒適,但是對戰青云來說,卻沒有半點誘惑,因為舒服會毀了一個意志堅定的軍人。
夜色漸濃,氣溫也隨著墮入宮闕深處的夕陽而陡然下降。
戰青云回房,換上了一身適合深夜行走的黑色衣裳,褲管,袖口各以一根細帶扎緊,以免在深夜中勾纏上任何會發出聲響的東西。
習慣性地摸了摸腰上的匕首之后,戰青云從抽屜中拿出了一件花了她三天時間制作的小型弓弩,弩身上黑漆未干,閃著暗啞的黯光。
將弓弩綁在左臂之上,戰青云又在后腰系上一個裝袖箭的牛皮袋。一切收拾妥當,推開房門,此刻已是月上中天!
借助假山的棱棱角角,戰青云黑色的身影,就像是一只靈動的貓,舒展身體,三兩下沿著墻壁翻過了高高的宮墻,消失在了月下的陰影中。
從三天前,當戰青云知道了王姚將禹城之難的所有罪責均推至戰傲俠身上的時候,戰青云就已經起了殺心。
更讓人氣憤的是,兩日前,王姚居然連同驍騎營的三名尉官聯名彈劾已經戰死的戰傲俠居功自大,目中無人,麻痹大意,指揮失當,致使禹城蒙難。
當從唐潛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戰青云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冰冷的嘲諷。
她要王姚死,而且必然要比戰傲俠,戰蘇氏,段長風任何一個人都死得更慘!
拜唐潛書房中的王城地圖所賜,半個時辰后,戰青云黑色的瘦小身影,已經蜷縮成一團黑暗的陰影埋在了王府花園的灌木叢中。
富麗堂皇的宅院,燈火通明,護衛如云,氣氛顯得有些非同尋常。
透過枝葉的縫隙,戰青云觀察著后院書房中的動靜,這里的守衛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森嚴,巡邏的兵丁數量,比起太子宮和暢陽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難道,今日王姚府中,有貴客?
究竟是什么樣的客人,才會讓王姚如此興師動眾?
來不及戰青云多想,王姚諂媚地打開了書房的門,一個周身均被罩在黑色大氅里的年輕男人從里走了出來。
寬大的帽檐遮住年輕男子的大部分臉,只是露出半個尖尖的下巴,在火光下,亮得耀眼,宛如白瓷。
王姚以及大部分的兵力隨著神秘訪客的離去而撤去,書房周圍的守衛頓時一下子空虛了下來,一個個漏洞開始在戰青云的眼中生成。
機會來了!
她打賭王姚在送完客后還會回到書房來,權臣往往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思考心中的算計,更何況剛剛和一個看起來非同尋常的重量級人物談過之后,他需要進一步消化!
放輕了身量,在電光火石之間,戰青云無聲地晃過大約十米寬的危險區,順利地進入到了王姚的書房。
早先在禹城的時候,就聽聞王姚不僅僅是個有名的弄臣,更是個有著三分名氣的文人,一進到他的書房,一股濃濃的書卷氣頓時顯現。
墻壁上,掛著不少大家手筆的山水字畫,磅礴有力,氣勢萬鈞,很有力道。
只可惜,王姚縱使掛盡天下山水,依舊透著一股讓人惡心的陰險味道。
燭火跳動了兩下,門外果真想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是王姚熟悉的聲音:“吩咐下去,今夜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打攪我!”
聞此言,戰青云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
她掛在橫梁之上,拔出了手中的刀,嗜血的寒光閃過,刀身在空氣里發出一絲低低的沉吟,兇器天生就對熱血有一種狂熱。
喪命其下的冤魂越多,兇器也就越有靈性。
此刻,它仿佛能夠窺探到主人的心思,刀身上折射著一種難言的興奮。
不知今夜,那神秘的黑衣人究竟同王姚說了些什么,回到書房的王姚臉色有些凝重,關上門之后的他,不停地在屋中踱步,皺著眉,思考著什么。
“怎么連快意樓也在這個時候參合了進來,麻煩,麻煩??!”
王姚自言自語,不止一次出現了快意樓這個名字,戰青云在屋梁之上聽得一清二楚,她不敢確定,這件事怎么又扯上了李牧云和羅拂,他們不是剛剛入城的嗎?
疑惑歸疑惑,戰青云還是將全部的注意放在了王姚的項上人頭上。
在王姚坐下翻開書信的一刻,戰青云如同一只輕巧的蜘蛛,順著麻繩,無聲無息地從屋梁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