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末著了白襦紗裙的背影消失在街頭的轉(zhuǎn)角處,宮九夜神色冥迷,無意識的注視著,仿若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jì)。
青喜靜靜的立在一旁等了數(shù)秒,只得溫聲提醒:“太子,咱們回客棧?”
宮九夜搓揉著額角,緩緩的笑起來,笑得一臉無奈且認(rèn)命:“你身上還有多少銀兩?若是不足就去錢莊取點。我身上是蹦子皆無了。”迷離哧笑間,忽然覺得這一刻有些像滾滾紅塵中起舞的宿命。
怕只怕當(dāng)華發(fā)蒼蒼的那一天,白末仍舊讀不懂宮九夜此生歇斯底里的癡纏和義無反顧的無法釋懷。
就只作偷去的又何止一個錢袋。
榮華酒樓十分映景,一派熱鬧繁華的欣然景象,當(dāng)真絕頂榮華。
白末點了幾道精致的小菜,小二大力鼓吹說是本店的招牌。只是菜美莫如酒香,連連幾杯下肚,早有飄飄欲仙之感。古代釀制酒水的法子地道純正,酒香口感也自然堪稱上層。只是后勁太強,以白末的酒量顯然快招架不住。
望了一眼天際,人家燈火繽紛,漫無邊際的天幕上嵌滿細(xì)碎的星子,像是一把銀釘隨意撒落。
白瓷杯子手中轉(zhuǎn)動數(shù)圈,終于確定自己是不能再喝了。放下杯子的一剎,自言自語的吞吐:“得快點回去,否則小菊那丫頭再以為我跑丟了。”順手掏出銀兩結(jié)帳,上等綢緞的面料里,指尖觸及一點冰涼,掏出來看了,還是一塊上等的白玉,中間一個“夜”子雋永深刻,正挺得像脈絡(luò)像骨干。橙黃色的燈光下,散出冰潔純質(zhì)的白光,漫進瞳孔了,卻像緩緩?fù)膭拥牧魉5戎Y(jié)帳的小二站在一邊看到,都忍不住驚贊:“客官,您的玉真是上等的好玉啊。”
白末訝然抬起頭,飄渺地:“啊”了一嗓,接著付了帳離開。冰玉攥在手里,就連指縫都被夜風(fēng)吹拂著,手掌卻傳來灼熱。如店小二所說,這當(dāng)真是一塊寶貝。就因太過寶貝了,才違背了她的初衷。
不過幾杯美酒顯然已經(jīng)在白末的肺腑中發(fā)酵,兩腮微微泛紅,宛如霞光飛濺。以一個特工的敏銳分辨力還好總算記得回去的路。
輕身跨上墻頭了,抬首間是浩瀚如海的星空,紛紛揚揚灑了滿天的星子,映著她的眸子在黑暗中亦是熠熠生輝。
白末驚訝的跨坐在墻圍上,纖手舉得老高,眼睛微微瞇著,意圖數(shù)清天上的星子。盯瞧得時間久了才發(fā)現(xiàn)如此認(rèn)真的做一件事最后也只能是徒勞。放下酸痛的手臂,悠悠地笑起來:“是不是無論哪里,星空都是一樣的星空?”
“天下不同,人心叵測,但所有人頭頂上的這片如煙星海卻是相同的。”聲音綿綿好似夢魘,白末低首看去,月光彌漫里一點人形。一身黑白相間的衫子,清風(fēng)皓月,眉宇生輝。白末的腦海里剎時衍生一組詞匯:月出皓兮,佼人懰兮。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些繁衍千年的詞匯好像終在這一刻找到了極映景的角色,只覺得都是美好。
白末撐著下巴,兩腿垂于一側(cè)俯下身子瞇著眼睛端詳,最后一本正經(jīng)的評定:“這副容顏真是精湛好看。”看來古代天然無污染,卻是盛產(chǎn)帥哥美女的最佳時代。
就在白末俯身的那一刻,宋楚清析聞到她身上薄香的酒氣。第一次覺得酒氣縈身原來也可以是這種醉人的味道。她的睫毛長得讓他心動,彎彎的如墨筆精心勾畫出,纖長濃密,宋楚瞇起眼睛沖著她笑:“什么樣的女子啊,能這樣直接盯著一個男子瞧,還能把贊賞的話說得這樣坦然的。”
白末就是喝得有些高了,這會兒見了賞心悅目的佳人更是頭腦發(fā)熱眼發(fā)昏,略一抿唇,挺直身板坐好,整體望去就像搖曳在整片星海里,抑揚頓挫的咬字發(fā)音:“你們這些人就是保守,坦然表達喜好,夸贊美好事物又有什么不好呢?坦坦蕩蕩的活著人會輕松許多罷。”再一側(cè)首,一臉凜然正氣:“你長得的確好看。”
宋楚盯著白末那兩只微擰的蛾眉,被她逗得大笑,只覺今晚是撿到寶了,一張俊臉溫柔無邊:“是啊,直來直往沒有不好,只是世人皆喜歡將自己密密的偽裝起來。這樣似活得安心。”
白末沉頓了片刻,問他:“那你呢?也是么?”接著拍了拍身邊的墻壁問他:“要不要上來坐?”
宋楚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這樣一副纖細(xì)的身板早在之前就已經(jīng)細(xì)細(xì)斟瞧幾個來回不止。起初見了,晚風(fēng)席席撩起她輕若蟬冀的如雪衫子,烏發(fā)翻飛,仰望天空,一雙晶亮的眸子純真到了極點。閑適的坐在墻圍上的身影更像鑲嵌于星空,整片星海,唯她最明亮。抿著嘴細(xì)細(xì)想了好久才開口道:“我不想這樣,可是似乎仍舊不能免俗。”話落一陣風(fēng)起,就已貼著白末坐下。
白末把頭伸過去皺著鼻子吸了吸,就在宋楚還沒有納過悶來的時候,只聽她說:“你有涼薄的味道。”
宋楚笑意昂然,一雙狹眸正直坦然的透出喜光:“可是世人都說我溫潤如玉的。”
白末向來不相信世人的話,從來只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這也是她一個國際特工長年累積的職業(yè)病造成的。
“世人騙你呢,要不就是你騙世人呢。”
宋楚盯著她忽然不知想要說些什么,只細(xì)細(xì)看她如工筆描畫的眉眼,點點雋于心里一般。只是再過很多年,他再想起這一刻,忽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想的,不過是一個人要深刻了解一個人需多久?是否要用相識的長短來量衡?
他淡了語氣問她:“你是這個府里的什么人?夜已至此為何還坐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