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接到下人的稟報，莫念就疾走出來迎接自己的至親。

“大哥！”莫言笑得像個孩子。對兄長的思念，尊敬之情溢于言表！

“莫言，怎么那么久才回來！？以后可不興出門這么長時間不跟家里捎個信兒的，讓咱們這些個擔心！”一名美婦挺著大肚子緩緩走出來，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歡喜和關心。

“嫂子。”莫念趕忙上前攙扶著她，不用介紹，她肯定就是這里的當家主婦，那個讓莫念打開心結的凝眉！

水若柳撫摸著馬脖子上的鬃毛，好奇得凝視著凝眉和莫念。在路上莫言已經介紹了他的大哥，大嫂，說了關于他們的事情。水若柳現在想起來莫言講述他們的樣子還覺得溫馨，少言的他在談到親人時語氣溫柔的像四月的微風，眼睛似一波被吹皺的春水。可見他有多么愛這個家，有多么重視他的血肉至親！

見到莫念她終于知道為什么莫言在路上總有意無意提示她別被莫念的外表嚇住了！一則，他們兄弟二人長得太像了，二則，外表酷似的兩個人氣質竟是截然相反的對立。莫言厚重的像山，溫和的像朝陽。可是莫念呢凌烈的讓人難以靠近。

可讓水若柳更覺吃驚的是雖然莫念冷面，冷心，冷性，可他面對妻子時無微不至的關懷卻又那么自然，似冰又似火，相克的事物竟然能渾然天成的出現在一個人身上而不讓人覺得突兀！

水若柳知道能融化千年寒冰的凝眉自是美麗的，但見到凝眉后水若柳覺得她真人更美，雖然她的五官并不是最精致的，但她有牡丹的高貴，也有蘭的幽靜，美麗但不尖銳，純凈又不失嫵媚，柔弱而不無倔強，她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難怪莫念這塊頑石也最終在她面前化作繞指柔！

意識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凝眉看向水若柳，柔美的笑了。水若柳也跟著她笑。

莫言轉身拉過水若柳的手。

“大哥，大嫂，這是若柳！”

在他們的注視下，莫言臉又紅了起來！

莫言第一次帶女子回來，而且還拉著人家的手，莫念和凝眉自然知道她該是誰。

莫念望向水若柳，水若柳微笑施禮，莫念難得的微笑回禮。

凝眉還是笑著看著水若柳，水若柳也開心的笑著，“夫人好！”

從水若柳舉手投足間莫念看出水若柳是個江湖兒女，是他一向不存好感的出處，可這個叫若柳的姑娘沒有江湖的風塵，他反而覺得她更像是戰場上的巾幗英雄，襟懷坦蕩，豪情萬里！讓他想起初見凝眉時的情形！

“一定很累了，趕緊回家吧。”莫念摟過妻子，帶莫言和水若柳進山莊，如果放任她們不管，這兩個女人笑到天黑都有可能！

“莫言，在嗎？”水若柳滿懷心事，輕叩莫言的門。

來紅霞谷有半個月了，紅霞谷的上上下下對她都特別照顧，凝眉對她更是疼愛有加。她對凝眉充滿了好感，她就像她的姐姐一樣關愛著自己。這讓她眷戀又感動！

這里平靜，溫馨的一切都讓她越來越不舍，可是這種感覺越加濃烈的同時她也感到擔憂，自己的行為有一天可能會給這幸福的山谷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進來吧，門沒有拴。”低沉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迎上男子溫柔的眼神，水若柳內心一陣漣漪泛起。周圍的空氣也仿佛蕩漾著和他一樣的氣息，若水似風，溫柔的環繞在水若柳的周身！這樣的男子她是越來越離不開了。

“你在畫什么？”看見他案上擺著紙硯水若柳隨口一問。

“沒什么。”莫言小心翼翼地把畫放置在一旁。

“出去走走吧！”水若柳眼中的泛著笑意，可是眼中的深情卻也是毫不掩飾！

他們來到“梅園”。正值嚴冬，百花凋殘的時節，梅花卻傲然怒放在枝頭，像燃燒的火焰令人心情澎湃，壯懷激蕩！在承受獨秀一枝的艷羨時也經受著蕭瑟的孤寂。

莫言撿起一朵掉在地上的梅花，插在水若柳云鬢中。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水若柳來不及掩飾害羞的心情，紅霞映照在臉上。

“很美！”莫言說。

“你也會說甜言蜜語呀！嗯，怪不得女人都喜歡聽，真的很開心。”水若柳羞赧的笑起來，羞紅的臉在吐出的寒氣的映襯下猶如芙蓉。

莫言把她擁入懷中。他雖不知道原因可他知道水若柳最愛窩在他的懷中，旁若無人的時候她總是調整好最舒服的位置躲在他的懷里，有時還磨蹭幾下，她不知道這會給他帶來多大的挑戰。可毫不否認他也喜歡抱著她的感覺！

“莫言，我叫水若柳。”水若柳手環上莫言的腰。

莫言默不作聲，可是內心很快慰。她終于決定要毫無保留的相信自己了！

“我也不是什么良善的江湖兒女，你聽說過‘水府門’嗎？被江湖上的人不怎么待見的門派，被他們稱為暗殺組織。我們是殺人，可是死的都是該死之人，是官府不能定罪的無惡不作之人。”

“可因為我們不愿與所謂的名門正派合作，在江湖上爭什么排行，也不愿意選什么武林盟主，自然就有很多流言對我們不利。可有誰想過，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有幾個愿意打打殺殺地在刀口上過日子的！不是被逼無奈，但凡有條活路，誰會選擇走上這樣的路？”

“我們每個人都背負著深仇大恨，可是柔弱被人欺凌的女子憑自己的力量根本報不了仇。所以師父救下我們并教我們武功，給我們一個安身之所。我們才得以存活，長大！”

“后來師父不想讓我們再生活在仇恨中，不愿讓我們成為江湖的眾矢之的，更不愿耽誤我們的青春，便解散了‘水府門’。姐姐們都有了各自的歸宿，我不愿打擾她們就獨自一人在外游蕩。”

水若柳說到這里停了一陣，“我也殺過人，所以我不一點都不美好。”水若柳嘆了口氣，環著莫言的手臂收緊了一些。

“我知道！”莫言拍著她的后背安慰她。

“你知道？這些你都知道嗎？”水若柳抬起頭驚愕的問。

莫言點頭。他雖然很少涉及江湖可是他們的客人有一部分就是江湖上被稱為有名望的門派或家族，所以他對江湖上的事情一點也不陌生。

“我姓水，不姓尹，這你也知道？”

“知道。你第一次就說了，只是你后來又改口姓尹了！”

原來他并不像外表那樣木訥，對這么細節的東西都洞察到了。

“那這么長時間你為什么不揭穿我？”

“你這會兒不就說了嗎？姓什么不重要，反正都是你！”雖然這么說，可莫言還是為水若柳的坦誠感到欣慰，高興！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這句話理解成我對你來說是重要的！？”水若柳斜著腦袋問。

“嗯！”

以為莫言會悶不吭聲，當聽到心上人這么回答時，自然是一陣意料之外的竊喜。水若柳幸福的笑著。

“其實，我也不姓‘水’的。‘水’是師父的姓。我的本家姓－－赫。”這點莫言已從風凌那里得知，但他沒有打斷水若柳，認真的聽她繼續往下說。

“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莫言的點頭。她剛才不是說“水府門”的人個個都有深仇大恨嗎，看來今晚她準備把所有的一切都詳盡的告訴他了！會把風凌一語帶過的地方全都補充完整！

“我爺爺曾是前朝鎮守邊關的大將，幾次血染沙場，險些戰死，但爺爺毫無怨言，因為他在為百姓而戰。他堅信只要朝堂上下一致，皇帝勵精圖治，整個國家還是很有希望的。”

“可是前朝皇帝剛愎自用，偏聽偏信，近小人，遠賢臣；朝臣買官晉爵，中飽私囊，結黨營私，互相傾軋，蠅營狗茍，不顧廉恥，朝堂上下一片烏煙瘴氣！忠君愛國之士不是戰死沙場便是被貶，被罰，被殺。爺爺心灰意冷，傷心欲絕，知道明朝氣數已盡，便稱病辭官歸隱，從此不再過問國事。”

說起家中的事在水若柳身上再找不出定點瀟灑自若的樣子，此時的她讓莫言想起風凌在練槍時一樣，壓抑而沉重。

“順治時”聽到水若柳滿懷仇恨的音調，莫言心里緊張起來，莫不是跟朝廷有仇？莫言眉頭不由得聚攏。

“順治朝廷聽說爺爺是名猛將，請爺爺做官，爺爺不肯，可是順治皇帝親自去家里請爺爺出山，言辭誠懇，態度謙恭。爺爺看著眼前這名打敗大明朝的小皇帝，終于明白何謂天意。他想通了，天下不管是誰在當家，只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就是好皇帝。于是爺爺答應駐守邊關，但他拒不出任大清官職，不參加任何對內作戰，更不對漢人作戰！順治同意了。爺爺便一直鎮守邊關，抵御外敵。爺爺死后爹爹繼續守護邊疆，并憑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元帥一職，皇帝也換成了當今的康熙。”聽到此處莫言心整個收緊。

“因爹爹剛正不阿，不昧權貴，不結黨營私，決絕了朝廷重臣的拉攏，因此得罪了當朝權貴，他們在康熙面前誹謗爹爹攜兵自重，早有謀反之心。沒想到皇帝不問不查，一紙圣旨把我爹爹抓到京城處死，而且下令滅我九族！”水若柳眼中充滿了仇恨！

莫言仿佛忘了怎樣呼吸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

水若柳沒有注意身邊的莫言，繼續往下說：“我娘，我哥，我們赫家老老少少三百多口人命，受此案牽連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無辜之人隨我們家枉死！我那時還在襁褓之中，幸而被師父所救，才得以存活！”

水若柳堅定的轉頭看向莫言，“所以莫言，我有仇人，而且我的仇人是當今皇上康熙，是當今皇上啊！”

水若柳苦澀的笑著。

“師父告訴我這些后，我就立志要報仇。他憑什么不調查就枉死幾百條鮮活的人命，還是漢人的命在他們眼里根本如同螻蟻！？”

“你要報仇？”

好半天，莫言輕聲問出口，打破了這片死寂。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我不知道。我想報仇，有一次我本有機會可以殺掉康熙的，他當時雖身著便服，可是我從小就看過他的畫像，他的相貌我一眼就能認出。我本可以殺掉他，可他竟然退下外衣給一名小乞丐穿上，眼神里充滿了憐惜。一個不問青紅皂白就奪了幾百條性命的人竟然還能有那種疼惜的眼光，很諷刺吧！我猶豫了，因而錯過了機會。”

“后來有意收集了很多他的事情，更讓我疑惑，沒想到漢民對這個滿人皇帝的評價竟然也很高，說他仁愛慈善，憂國憂民，體恤黎民，說他比前朝漢人皇帝強百倍！還有人希望他長命百歲！……”

“我報仇的心開始搖擺！雖然她是我的仇人，可是他也是一位皇帝！我不知道殺了這么一位皇帝是對還是錯……”

“現在呢？還想報仇嗎？”莫言痛心地問。

“不知道。我承認他是個好皇帝，可是每次想到我的家人我都無法平靜。雖然我并沒有潛進皇宮，不擇手段的要報仇，可是我不知道當我再次遇到他時，我會不會下手？！”她頓了頓，回頭看向莫言。

“莫言，我很自私，我不該以這樣的身份還奢求你的垂愛。”

“但我從第一次見面就愛上了你，每次想到你，我心口都暖暖的，我知道我竟然喜歡上了僅有一面之緣的你。我祈禱上蒼，沒想到他真的眷顧了我，讓我們再次不期而遇，你知道我當時心里有高興嗎？只要能在你身邊，天天看到你我就滿足了。”

“后來我們竟然走在了一起！這一直對我來說是種奢望你知道嗎？！剛開始的幾天有時我要回味好久才敢確信這是真的！”

“這些日子我心里都是你，報仇的事情也從再沒有煩擾過我！后來，你帶我回家，這里的人又都真心待我，可不知怎么回事，我越留戀這里的一切，我心里就越恐慌！我怕有一天我昏了頭，做了什么不能被赦免的事，我會親手毀了這里的一切！”水若柳愁眉不展。

“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走是最好的吧！畢竟現在還沒有太不可自拔！”水若柳起身站在一株梅花下，嘴上這么說，可是她只要想到不能和莫言在一起，她都痛苦的無法呼吸！滾燙的淚水爬滿臉頰。

“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那次是我中毒，神志不清，你也是無可奈何。”水若柳苦澀的笑了笑。

“你是說那天如果不是我，你也無所謂？”

“不！如果不是你我會殺了那個人。我慶幸是你，也…也希望是你！”

“那就不要走！留下來。讓我陪著你。讓我的愛占據你的心，用我的愛驅趕仇恨，讓你不再想報仇的事情。若柳，留下來！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們的愛！”莫言起身緊緊的抱著水若柳，在她耳邊濃重的吐出愛意！高大的身軀把水若柳緊緊包裹。

“莫言，你…”水若柳困難的轉身望著莫言。

莫言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有時甚至懷疑莫言是因為跟她有了關系，出于責任心才把她留在身邊的，盡管這樣，她還是很開心能在他身邊！

沒想到他竟然親口說愛她，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聽到的話！而且還那樣的濃烈。

“莫言，你知道留下我，我就會自此沉溺下去，就再也走不了了。你可能很危險，整個紅霞谷都有可能危險！萬一，我……”

“相信我！我不會讓萬一發生。”莫言捧著水若柳布滿淚水和痛苦的臉，親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