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聽了,暗想:他不通世事,又穿得這么華貴,在外頭亂走,恐怕不是個辦法。她擔憂起來,不知自己能幫上什么忙,于是站在旁邊蹙起眉毛,很是發愁。
她眉毛清俊似男孩子,就算蹙著,也別有股氣韻。秦歌偷瞄她一眼,真想替她撫平眉頭,又不敢造次,只有繼續裝模作樣大聲道:“唉,為了趕時間,我還是走山道吧!不走大路,因為山道快呀!說不定三四個時辰就到了。”
青羽終于忍不住道:“三四個時辰,天早黑了,你怎么趕得了山路?”秦歌手一攤,“那沒辦法!誰叫我這人最怕寂寞呢?沒人陪我,我是不肯多走路的,斷然要抄近路。”青羽著急道:“那你肯定要遇到危險。”秦歌仰著脖子,“那我也不管!”
青羽惱火,想:怎么有這般不通道理之人?秦歌卻忽然旋身握住她的肩,“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啊?”
“我是為了你才離家出走的,如果沒到舅舅家我就出了意外,那我娘一定不放過你!”秦歌真情流露。
“那,你是不是決定回家去?”青羽歡喜道。
“不!”秦歌笑吟吟的,“我必定要走,而且因為孤身一人的關系,必定要走山路。你說怎么辦?”
青羽嘆了口氣,再嘆口氣,“那我送你過去……你要走大路,好不好?”話語竟是那么怯生生。
秦歌大笑之余,竟有些內疚。他勉強忍住激動,用尋常口氣道:“那也行,你送我去吧,我叫頂轎子,再把你送回來。反正路也不會很遠,你還趕得上給謝先生做飯。”
這時候謝扶蘇若在,只怕扇這條小尾巴狼一個大嘴巴子,然后再把青羽這頭笨豬拖回去!可是四野無人,青羽小心攙著秦歌,“秦少爺,你走不慣山路,扶著我好了。這天色,再過兩個時辰就該黑了。你舅家住哪里?石莊?那我們先去雇個腳力,今晚住個宿,明兒再趕趕時辰就能到了。”說到這里,青羽心下想:那我再回家時,該是明日午后了,謝先生最快最快,也要明日夕時才能回,趕緊生爐灶,把豆子煮熟就好。想到這,青羽不由得又想到其實從前在引秋坊,削篾前要用好大的鍋煮竹片,竹子煮出來的香味,比豆子還要清香些。
她的思緒已經飛到十萬八千里外。秦歌從側面悄悄望著她,覺得這女孩子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像一株小小的植物——人可以欺騙它、折辱它,可這個植物心中的小小世界,卻是永遠也走不進去的。他平日縱是聰敏伶俐、生熟不忌,可在這個女孩無言的側容前,忽而覺得心中這般氣苦,甚至興出點兒“自慚形穢”的意思,雖不知這想法是打哪兒冒出頭來的。
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車桿的黑漆磨得锃亮,仿佛光芒走過那里都能映下影子。車頭的兩面旗幟獵獵飛揚,紅底黑線繡著“鏢”、“長風”等字;拉車的馬兒黑身黑尾,無金鞍玉佩的裝飾,但看來很是矯姜—這是鏢車隊了。車邊的漢子們全身短打、龍行虎步,臉上儼然刻著“我們不是鏢師,誰是鏢師”幾字。
青羽沒怎么見過行鏢的隊伍,躲起來一點兒,又忍不住伸頭去看。秦歌卻已經噔噔噔趕上前,開口便道:“諸位大哥,帶我們一程可好?”
青羽嚇一跳,跟過來,拼命搖他袖子,“秦歌,你做什么?”秦歌拍拍她,“叫他們帶我啊!”那眼神那動作就像拍著一只小狗,似乎在說:“不要叫,我在給你找肉骨頭。”
“可是——”青羽想說什么,看起來很兇的行鏢人已經張嘴,痛快回答了一個字——
“好。”
馬車簾子掀開,青羽和秦歌坐了進去。青羽一直處于“受驚嚇”的狀態中,久久沒有說話。秦歌終于問:“你在想什么?”
“好巧礙…”青羽小聲道,“為什么行鏢的人剛好帶著一輛空馬車?我的意思是……就這樣,就帶著一輛馬車,而且剛好是空的!而且他們剛好要經過石莊……不是很巧嗎?”
“所以呢?”秦歌抓抓頭,表情像有點兒心虛的樣子。他本是買通了鏢隊拐帶她出來,想同她私逃,原以為要跟謝扶蘇好好斗智斗勇一番,想不到拐帶得這么順利,許多準備好的臺詞倒用不上了。
青羽盯著他,“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
“沒有!”秦歌叫道,“我能瞞你什么?”
青羽想想,也覺得對。他騙她什么呢?如果說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那也太奇怪了,簡直像說書了!
這樣想著,她道了歉。
“對不住,秦少爺。我只是想……嗯,這樣巧的事,真好,一定是少爺命好的關系。”
秦歌就笑了,低著頭,看她的手。
真的是做活的女孩子,十指沒有那么白、那么細,說起來不算多么美。可是指形依然秀致,搭在膝上,很安靜,像某種淡墨蘭草,雖不算有什么艷色,只是安安靜靜地度過暮鼓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