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輕輕笑起來，他輕緩的眨了眨眼睛。

再次看向那風華正茂的少年時，他身側站著一個嬌俏的少女。少女手上拿著一只畫的栩栩如生的紙鳶，“阿飛，陪我去放紙鳶嘛……”

趙先生收回目光，抬步向著住處去。

前世緣，今生果。

向來如此。

有些事，他不可明說。

少年放下手不再逗弄鳥兒，目光無意間瞥見了一個灰衣道袍的背影。他腦海里已經掠過無數了，他突然有了淚意。

“鳶兒，等你及笄，咱們就成親吧。”

少女一愣，紅著臉笑：“好啊。”

天意不可違，木鳶本就薄命，命數已定。所以，無論前生事情種種，她都會黃土湮沒。

一段緣一段情，無非是恰好。

僅此而已。

趙先生腳步不停，他邁步上了長街，剛走了三步，就聽的一聲嬌呵。

“快讓開！”

馬兒嘶鳴，趙先生眼見身側還有一個孩童，他直接松開旗幡，抱住那孩童。

“吁！”

最后的危機時刻，馬兒的主人終于控制住了發狂的馬，沒讓意外發生。

趙先生松開懷里的孩童，那孩童的親娘立刻從遠處跑過來，“兒啊！你可嚇死我了！”一把抱住孩子，對著趙先生連連道謝：“多謝公子！多謝！”

趙先生臉色微微泛白，他背后都被冷汗浸透。若是那馬一蹄踏下，他可未必能有九命逃脫。

他扯了扯唇：“不必謝。”眼光流轉，落在馬上人的身上。

翠綠的勁袍，英氣的臉，自是瀟灑風流。可惜……是個女人。

“你看什么看？！”蕭青悠看見趙先生的眼神，自知理虧，可是仍然梗著脖子，死活不下馬。

趙先生眸光淡淡，仿佛蕭青悠只是路邊的草木一般，沒有半點惹他目光停駐的理由。他彎腰撿起旗幡，轉身就走。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蕭青悠窘迫的紅了臉，她也自知理虧。她咬了咬牙，從馬上跳下來，牽著馬兒離開熱鬧的市集。

趙先生走了許久，才到達一處偏僻的院落。許久未曾人來，院門都已經變得灰褐。

“吱嘎……”木門發出聲響，終于被人推開。

空曠的院里雜草叢生，一間小屋，屋前幾棵大樹。

趙先生踩著雜草，一步一步走向小屋。他推開門，撲面而來就是灰塵，陽光穿透到屋中，灰塵在空中飛舞。

他的目光轉啊轉，盯在桌上的信封上。

他快步上前，打開信封，里面寥寥幾個字。

“釋禪寺，觀月。”

趙先生臉上沒有表情，他微微下抿薄唇。將手中的信又好好的裝回信封，放在胸口的位置。

次日，趙先生一人前往釋禪寺。

青山綠水，人間四月。

好景色好春光，無限風光。

趙先生終于走完了千階石階，釋禪寺，帝京寶寺。就算是皇族，在這千階也不可待行，必須親自走完。

趙先生在釋禪寺等了許久，才見到了那個名為觀月的僧人。

“貧僧觀月，不知施主有何事？”觀月淺笑，五指并攏成掌，樹立胸前。

趙先生彎腰作揖，“我只是受人所托，前來拜見。”他深邃的眸里帶著淺笑，“你可想，窺得前世今生？”

此話一落，觀月本淡然隨風的面容，終于破裂。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趙先生，滿是不可置信。

-

釋禪寺有一位最小的僧人，他自小就在寺里。聽方丈說，他是被水送來的，清晨僧人出門打水，在溪水里發現了他。

從此，他就生長在釋禪寺，方丈替他取了名，叫釋塵。

釋塵極為有靈性，雖說不知人情世故，可是對佛法佛經卻是有天分共鳴。

方丈對他甚是滿意，本打算等百年圓寂，就將這釋禪寺交給釋塵。

釋塵每日晨昏定省，早晨出門做早課，晚間在佛前誦經。

某一天，釋塵早上下山打水，沒留意水桶里無意間裝入了東西。

等到將水桶里的水倒入水缸，他才發現，水缸里竟然有一尾紅鯉。那紅鯉身上的鱗片都微微泛著金色，一看即知不俗之物。

釋塵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去詢問方丈。方丈見到那紅鯉，先是搖搖頭，后是笑了：“終歸有緣，你就養著吧。切莫傷著損著，不可殺生。”

釋塵低頭，“是，方丈。”

于是，除了晨昏定省，釋塵多了件差事，養著那一尾紅鯉。

佛前的花，是蓮花。金佛坐蓮，可是現如今蓮池多了一抹顏色。

紅鯉在蓮池翻躍，很是自在。

春意盎然時，諸位人家的女眷前往釋禪寺，聽經誦佛。

釋塵就跟在方丈身后，粗布僧袍，纖塵不染。他略微抬眸，瞥見了那一身橙錦衣裙的小姐。

那一日，他初見程鯉。

程鯉，程家七小姐。

說起來這名字還有段淵源，程鯉本不叫程鯉，卻是程鸝。

家人祝愿程鯉以后像黃鸝鳥一般，所以取了鸝字。

程鯉七歲時，誤落家中蓮池，差點性命隕落。最終竟是滿池的紅鯉救了她一命。

遂，就此更名。

程鸝變程鯉。

程鯉第一次隨祖母出門，要在釋禪寺小住半月，她性子喜動不喜靜，怎么挨得住？

就程家老夫人和方丈說話這會功夫，程鯉的眼珠子不知轉了多少圈了。

釋塵看著那眉眼靈動的姑娘，覺得有趣。連帶著他本來溫和的面容也愈加親切。

程鯉的目光流轉一圈，最后定定的看著釋塵。沒想到這小和尚笑起來這么好看！

兩個人的目光交匯上，釋塵倒是先紅了耳朵，別開目光。

程鯉咬了咬下唇，靈動的眸子還落在垂頭的釋塵身上。她想著，這釋禪寺也沒那么枯燥嘛。這小和尚看起來有趣的很。

程鯉就隨著程家老夫人住在了釋禪寺。

也真是恰巧，釋塵正是負責程鯉的人。

“小和尚，釋禪寺就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程鯉眨巴著大眼睛，嘟著嘴，兩只腿兒晃了晃去的，沒個端莊樣兒。

釋塵把托盤里的素餐拿出來，“程小姐，還是先請用餐吧，你若是想逛，稍后我們再去。”

程鯉撇了撇嘴，拿起筷子，準備先填飽肚子。

看著她吃的歡快，釋塵長舒一口氣。還怕這官家小姐吃不得這素宴，還好她不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