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的腦袋渾渾噩噩，她分不清這是白天還是黑夜，也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

不然，她怎么會看見慕朝暉在照顧受傷的她呢？

她的身體虛弱無力，她想扭斷他的脖子，可是才抬手，就摔落下來。意識最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胭脂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是陽光明媚的春日。春光如此明媚，花草長的正好，花紅柳綠。

她眨了眨眼，問自己，這是夢？還是真的？

她撐著床鋪坐起身，隨著她的動作，胸口的痛感提醒她這是真的。

昨日夜里，她想要殺了當朝皇帝慕朝暉。而暮朝暉的影衛夜救了她。

這簡直太矛盾了，影衛不是該忠于主人嗎？夜竟然救了她……

木門被人推開，一身黑衣的男子臉上戴著面具，手里捧著一碗粥。

“你醒了？先吃點東西吧?！?

這大概是胭脂第一次聽夜開口，她跟夜并不相熟。甚至說，她和夜不過是寥寥數面。

“謝謝?！彪僦淠桦x的開口，接過粥碗。“這是哪里？”

“一戶小人家，房主死了，我買了這里?！币拐f話的聲音很平穩，沒什么感情起伏。

“你為什么救我？”胭脂心里千百個不愿意相信他救了自己，如果是別人胭脂可能會接受的自然一點。可是夜不行，他是慕朝暉形影不離的影子。

面具后眼睛微微黯淡下去，“你不能死。”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他回答的很正常，好像他就是這么想的，就這么說了。

胭脂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喝了粥又躺回去。

夜收拾粥碗的時候聽見她開口說，“我會殺了他的?！?

他拿著碗的手頓了一下，只能淡淡應和：“嗯?！?

胭脂的身份，其實不是迷。她是慕朝暉的暗樁，朝中的所有人，都在監控范圍之內。

世上哪里獲得消息最快？

一是酒館茶肆，二是秦樓楚館。

男人的嘴永遠閉不嚴，喝醉酒的情況下，在女人的溫柔鄉更是這樣。

所以，胭脂進了合歡樓。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她至今完璧之身。所有成為她入幕之賓的人，連她一個指頭都沒碰得到。

她舍棄了那么多，放下了她的驕傲，在那種地方陪笑。為了他好，為了他把那個位置坐的更穩。

可笑，可笑，可笑……

她怎么就忘了呢……帝王……哪里有真心？

胭脂痛苦的閉上眼，她癡心妄想太多。還想著能跟他長相廝守，無非她一場癡妄。

夜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了床上的女人，她閉著眼睛，眉頭擰起，唇也緊抿。

夜身側的手攥緊，手背上青色的脈絡都清晰可見。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再等等吧……一切都會好的。

通緝令遍布整個帝京，那個艷冠天下的女人，是妖女！害死了無數朝廷大臣！人人得而誅之！

彼時，胭脂聽到這些話，坐在藤椅上，笑的譏諷又絕美。

眉間的一點紅，再也洗不掉了。朱砂已經從傷口浸入，沒辦法洗掉了。

胭脂摩挲著手中的金簪，陽光穿透紅玉，晶瑩剔透，垂下的流蘇搖搖晃晃。

夜走近她，說道：“你只要待在這里，過不了多久就可以離開帝京了?！?

胭脂抬頭，唇角譏諷的弧度：“不必?！彼酒鹕恚辛艘欢Y，“胭脂多謝夜的救命之恩，若是他日胭脂還活著，定當涌泉相報?，F在，我要走了?！?

她的目光堅定，一絲一毫回絕的位置都沒有。

夜瞳孔一縮，他想挽留她，可是還未等他開口說些什么。那人間絕色的女子輕飄飄的飛身，掠出小院。

夜措手不及，他本想追上去，可是腳像是生了根，一動不能動。

胭脂潛回了合歡樓，她的屋子向來沒有人能踏進一步。一身火紅的衣裳，糜麗驚艷。她把自己的優勢作用到了極點，然后將墨發綰起，金簪插在墨絲間。她妖嬈一笑，紅紗覆面。

剩下的事，幾乎都在胭脂的預料之中。她多年作為暗樁，消息比別人不知道多了多少。還有一個異姓王，慕朝暉沒來得及殺。

幾天后，胭脂開始行動。

今日上臺的舞姬被打暈在地，胭脂沒要她性命，她只是要借著身份登臺而已。

夜色起，合歡樓的紅燈籠都亮起來，熱鬧的時候來了。

二樓，胭脂端坐在鏡前，鏡中女人艷色萬分，她在等。

不出多時，立刻有小丫鬟請她上臺，今晚的大金主來了。

胭脂摸了摸眉心，淺淺一笑，決絕。

她害死了無數人，為了一個他。如今，就讓她殺了他。

就當是償了她一生的孽債罷了。

異姓王坐在正中央，其他人都被清理到兩邊或坐或站。

絲竹聲起，胭脂等的人也來了。玄色長衫，落座異姓王旁邊。兩個人有說有笑，完全不像是一會兒只能你死我活的對手。

胭脂上臺，四處的紗幔把女子的身影遮掩，更加誘人。

胭脂也隨樂聲舞動，紅裙耀眼無比，一舞精絕。

慕朝暉多留意了兩眼，他總覺得這女子……

樂聲突然激昂起來，異姓王手中的茶杯一落。茶杯碎裂的聲音響起，緊接著無數侍衛涌進合歡樓。

慕朝暉反應也夠快，他迅速抽出腰間軟劍。與此同時他的下屬也緊跟其后沖進來。

兩伙人殺的狠厲，只有一身紅裳的女子靜默的站在臺上，看著這場鬧劇。

異姓王受了傷，眼見著慕朝暉的劍就要斬下來。一條紅綾飛過來，纏住長劍。緊接著流光而至，長劍直指暮朝暉胸口。

一個黑影猛的竄出來，直接擋在慕朝暉面前，長劍穿胸而過。

“噗！”鮮血從他口中噴出來，沾染了她白潔的臉。

胭脂死死的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慕朝暉好好的站在那里，玄色的長衫纖塵不染。而他面前……

一模一樣的男子！漆黑的衣袍！眼中是胭脂最熟悉不過的情意纏綿！

倏忽間，胭脂明白了。

腦海里有什么猛的炸裂，無數碎片拼湊而上，一切都有了理由！

她內心大痛，一連倒退好幾步。跌跌撞撞的站穩，問出聲：“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