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錢暁午從民宿窗戶向外望,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jié),院子里的樹冒出了新芽,這一枝剛好長到她的窗前,配著裝修得古色古香的民宿窗欞,讓人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陽光是新生的,嫩芽是新生的,人仿佛也是新生的。
錢暁午看著蘭蘭在樓下,從廚房中端出熱騰騰的早餐到院子中的石臺上。蘭蘭做的小米粥里面還飛了蛋花,軟軟糯糯的玉米色澤光亮,這是蘭蘭為錢暁午特意配的養(yǎng)胃早餐,光是看著,錢暁午就已經(jīng)垂涎三尺了。
蘭蘭放好早餐,無意中抬頭,看到了二樓窗子里正對著她綻放笑容的錢暁午。
“暁午,起來啦?快下來吃飯呀?!毙律年柟庹找诖皺羯希骋r著錢暁午的面容,真好看呀,遺世而獨立的美,蘭蘭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會心一笑。
“來啦來啦,我在這兒都聞到早餐的香味了?!卞X暁午熱情地回應蘭蘭,說完話轉(zhuǎn)身往樓下跑。剛打開房門,對面房間的門也被打開了,路揚從門中出來,對著錢暁午溫柔地微笑?!霸绨?,暁午。”路揚的聲音比他的笑容還要柔軟。
“早啊,快去吃早飯啦?!卞X暁午也向路揚露出大大的笑容,顧不上多說,輕快地踩在木質(zhì)樓梯上,飛快下了樓。
蘭蘭正好把早餐都拿出來擺好,“這早餐你都吃了一禮拜了,還沒膩吶?”她把勺子遞給錢暁午一個。
錢暁午接過勺子一屁股坐落,“不膩,我最喜歡蘭蘭熬的小米粥配蛋花了。”說完,錢暁午就舀了一勺小米粥放進嘴里,閉著眼睛,滿臉享受。
“路揚也下來啦?你們倆不住一間房也能每天都一起下來吃早餐,你說你們倆干嘛不住一間客房,還能給我省出一間來。”蘭蘭看著一身休閑裝的路揚,雖然已經(jīng)看了一周了,但還是覺得有點兒陌生,跟之前工作時接觸的路揚不太一樣。也是因為這種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蘭蘭并不把路揚當作前同事,而是當作錢暁午的男朋友對待。
又來了,聽了蘭蘭和路揚的打招呼,錢暁午暗自感嘆老板娘催婚催生的開場白又來了,“小正和毛毛呢?”錢暁午咽下嘴里嚼著的包子,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咱們先吃,不等他們,估計又玩兒得忘了時間了?!碧m蘭也坐下吃早餐。
“小正精神頭真大,每天早上都先出去玩一圈。咱們這里,也就毛毛能有這‘舍命陪君子’的精神頭了。不過以后回去上了學,估計就不能這么玩兒了?!卞X暁午正說著,只見一小一大,一人騎一輛自行車從門口進來。為了邢正能騎著車進到院子里,毛毛特意把左邊的門檻鑿下去了一個凹槽。
“說曹操曹操到,小正、毛毛,早呀,又去騎車啦。”錢暁午舉著手里的茶葉蛋和對面兩人打招呼。
“干媽干爸早上好!”邢正停好車,顧不上解開頭盔,就沖著錢暁午他們跑來,興致勃勃地說:“干媽,我跟毛毛叔叔剛才在小河邊看到了蝴蝶呢!”
“是嘛,真棒!”錢暁午笑意盈盈地回答,語氣里都是寵溺。
“好啦,去洗手好吃飯?!碧m蘭為兒子解下頭盔,拉著他的小手去洗手。
洗過手的毛毛也坐過來,和大家一起吃早餐。
真好啊,伴著明媚的陽光,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邊,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吃著美食,這是錢暁午這三年來最放松的時光了。這三年,錢暁午完成了MBA的學業(yè),又到吳爺爺?shù)墓救嵙?,一直都生活在緊鑼密鼓的計劃中,不敢有一絲懈怠?,F(xiàn)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軌,她也終于有時間松口氣,感受慢節(jié)奏的生活。
吃完早飯,蘭蘭上樓收拾東西,路揚回房間處理工作,毛毛去廚房為民宿的其他客人準備早餐,錢暁午則是在院子里陪著邢正讀繪本。
幾頁讀完,邢正示意錢暁午要跟她說悄悄話。
錢暁午俯身把耳朵貼近邢正,“干媽,為什么毛毛叔叔不跟我和媽媽一起回家呢?”
“因為這里就是毛毛叔叔的家呀?!卞X暁午眨眨眼回答道。
邢正的小腦袋耷拉下來,有些失望,“那為什么我們要回家呢?”
錢暁午摸摸邢正的小腦袋,“因為小正要上幼兒園了呀,小正已經(jīng)三歲了,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紀了。小正不想回家嗎?”
邢正搖搖頭,“不是,回家可以見到爸爸,還可以見到姥姥姥爺?!?
“那小正是舍不得毛毛叔叔?”錢暁午知道,邢正出生以來,毛毛對他照顧有加。
邢正低著頭,用力地點點頭。
“小正真乖,”錢暁午繼續(xù)撫摸著邢正的頭,“其實毛毛叔叔也舍不得你,毛毛叔叔如果知道你很舍不得他,他也會很開心的。小正回家以后想毛毛叔叔的話,可以跟毛毛叔叔視頻通話呀,放寒暑假還可以讓爸爸媽媽帶你回來看毛毛叔叔?!?
“真的嗎?”邢正抬起頭,眼睛中是孩子獨有的光亮,那光芒透明澄澈,照耀得錢暁午覺得一切都無比美好。
“當然了,我相信,如果毛毛叔叔有時間,也會去看小正的?!卞X暁午微笑著回答,“彼此惦念的人,是不會走散的?!?
邢正顯然聽不懂最后一句,錢暁午趕緊補上孩子能聽懂的話:“一會兒小正走之前,要好好地和毛毛叔叔告別呀。可以抱抱他,跟他說你會想他的,有時間你會給他打電話的。”
“嗯!”邢正再次用力地點點頭,小小的人兒卻透著一股強大的堅定。
蘭蘭到露臺收衣服,看到路揚正低著頭往下很專注地看著什么,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蘭蘭看到錢暁午正寵愛地摸著兒子的頭,滿面笑容地和他說著什么。“怎么,在暢想暁午哄你們孩子的場景?笑得如沐春風。”蘭蘭打趣路揚。
路揚微微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蘭蘭站在他斜后方,“我確實在沐浴春風?!甭窊P回答蘭蘭,沒有急著收斂自己的笑容。
“羨慕就直說嘛。你跟暁午抓點兒緊,過兩年孩子也能滿地跑了?!碧m蘭抱著衣服走上前,也走到露臺邊,沐浴春風?!皶毼缫欢〞莻€好媽媽的。”她看著樓下院子里錢暁午又陪著兒子玩起了游戲,兩個人歡快的笑聲從院子傳到露臺。
“路揚,我挺佩服你的。”蘭蘭突然正色道。
“嗯?”路揚發(fā)出疑問,眼神都落在錢暁午身上。
“你早就喜歡上暁午了吧。只是你一直都在隱藏,等到暁午和史曜分手,也等到她不再是你的下屬。你很清楚,如果你們是同事,還是上下級的關系,就算沒有史曜,暁午大概率也不會和你在一起吧。在對的時機表達,之前有多隱忍,表達的時候就有多強烈。高手?!碧m蘭說著,還騰出手給路揚比了個大拇指。
蘭蘭知道,雖然有吳爺爺和Richie的幫助,但錢暁午在美國的學習之路也相當辛苦。雖然她的英文水平不錯,但剛到美國那段時間也在很辛苦地適應。用錢暁午自己的話說,“光是申請MBA就已經(jīng)蛻了一層皮了”。入學后要上課、完成作業(yè)、寫論文,錢暁午有的時候晝夜不停都覺得時間不夠用,她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經(jīng)營感情,尤其還是一份遠距離戀愛。但幸好,路揚對錢暁午的關心和愛意,沒有因為遙遠的距離而冷卻。在事業(yè)上更成功的他,也沒有希望暁午能夠遷就他的事業(yè),而是十分支持并鼓勵錢暁午攻讀MBA。錢暁午沒有時間,他就算好時差見縫插針地聯(lián)系她,在她學不下去的時候、在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在她自信心受挫的時候,都有他的鼓勵和陪伴。
蘭蘭也知道,暁午為了能夠和路揚在一起,付出了多少努力。換做旁人面對路揚的表白,多半會欣喜著答應,或者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也沒什么不對,而錢暁午卻足夠冷靜,沒有迷失在路揚優(yōu)秀的外在條件和對她的情意中,不僅認真思考自己對路揚的感情,還反思自己與路揚的差距。“等我變得更優(yōu)秀,才能更好地站到他身邊。不能總是需要他來幫助我,還是得依靠自己。”蘭蘭記得,這是一年前暁午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喜歡路揚時和她說的話?!耙郧坝X得,你是鉆石王老五,要是你喜歡上哪個女孩子,那一定是她的福報。不過現(xiàn)在看來,和暁午在一起,還是你賺了?!碧m蘭感嘆,“暁午親身給我示范了一場勢均力敵的愛情?!?
路揚微笑著點點頭,哼起了一首歌:“沒人能比我知道/她的溫柔像羽毛……”他看著院子里,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孩兒,在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經(jīng)歷了被愛人背叛、經(jīng)歷了一個人苦苦煎熬的歲月后,還能夠用自己的樂觀和愛意照亮、溫暖別人。一直猶豫著不敢接受他的暁午,在明確自己的心意后,表達出的愛意,就像波濤洶涌的大海席卷了路揚的身心。他的錢暁午,冷靜而自持,溫柔也熱烈。
當蘭蘭正被路揚酸得牙疼的時候,客棧門口進來了一個人。邢正看到他都顧不得繼續(xù)和錢暁午的游戲,歡喜著撲過去大聲喊著:“爸爸!爸爸!”
季航剛進門就被在院子里玩的兒子看到了,他喜笑顏開地看著兒子,蹲下身來讓兒子撲了個滿懷?!靶≌?,想爸爸了嗎?”季航一把抱起兒子,滿臉慈愛。
“想!”邢正先是在季航肩膀上使勁地點頭,隨即仰著頭沖著屋子歡快地喊:“媽媽!媽媽!爸爸來了!爸爸來接我們了!”
“知道了,媽媽收了衣服就下來。”蘭蘭在露臺向兒子招招手。
錢暁午順著季航父子倆的目光,看到路揚也在露臺上,正深情地看著自己。錢暁午莞爾一笑,眼波溫柔。午后的陽光照耀在他們身上,春日的暖意襲遍全身。她和他都努力活成了自己的太陽,也在彼此靠近時照亮對方。
季航和路揚、錢暁午在院子里聊了一會兒,蘭蘭拎著行李箱下了樓??吹教m蘭的身影,季航趕忙上去幫忙?!皨寢?,我也來幫你。”邢正也湊到蘭蘭身前,要幫蘭蘭提箱子。
“謝謝小正,爸爸自己拎就可以了,爸爸力氣大,等你再長大一點再幫忙?!碧m蘭摟過兒子,帶著他往院子里走,留季航一個人拎兩個大箱子。以前,她總覺得自己要多照顧季航一點,莫名在季航面前就有一種卑躬屈膝的感覺,而她現(xiàn)在知道,好的愛情,是要平等的。
路揚本想上去幫忙,可季航手里的一個箱子已經(jīng)被毛毛眼疾手快地放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聊了一會兒,蘭蘭一家三口和錢暁午、路揚、毛毛道別。邢正在毛毛懷里強忍眼淚,吸著鼻子說:“毛毛叔叔,我會想你的,咱們打電話,有時間你來看我,我也回來看你?!?
“好啊,小男子漢,放假了你就回來玩,毛毛叔叔去接你。”毛毛的眼圈也紅了,把邢正摟在懷里。
“拉鉤,回頭我?guī)〉艿苄∶妹靡黄鸹貋??!毙险斐鲂∧粗负兔^。
一聽小弟弟小妹妹,錢暁午兩眼放光地看向蘭蘭。路揚和毛毛也好奇地抬起了頭。
“別聽小正瞎說?!碧m蘭趕緊解釋。
“我沒瞎說,”邢正也抬起頭,目光炯炯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上次爸爸來看我們,讓我去找毛毛叔叔睡覺,爸爸說要和媽媽給我生小弟弟小妹妹?!?
聽了這話,除了蘭蘭,大人們都會意地不動聲色地露出微笑,蘭蘭則是紅著臉斥責把她摟在懷中的季航:“叫你和孩子胡說八道!”
季航不但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驕傲地伸出一只手,摸上兒子的頭,“小正放心,爸爸媽媽一定努力,小弟弟或小妹妹一定會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