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站在前公司大樓前，深吸一口氣。玻璃幕墻反射著晨光，刺得他瞇起眼。一周前，他還是這里的資深程序員；今天，他卻是以“臨時顧問“身份回來——這種角色轉換讓他喉嚨發緊。

前臺小姐看到他的工牌時明顯愣了一下：“程先生，您的訪問權限已經恢復了。王總監在18樓等您。“

電梯里，程遠對著鏡子整理襯衫領口。他特意穿了一件深藍色襯衫，而非往日的格子衫——這是宋欣的建議。

“看起來精神多了，“昨晚她這樣說，右手調整著他的領子，機械手指不經意擦過他的下巴，留下一絲微涼的觸感，“讓他們看到不一樣的你。“

18樓會議室已經坐滿了人。王立見到程遠，表情復雜地點頭示意。投影屏上顯示著程遠上周發現的AI代碼漏洞分析。

“感謝你能來，“王立的聲音比上次柔和許多，“如你所見，問題比你發現的還要嚴重。“

程遠掃了一眼報告，AI生成代碼的缺陷率高達42%，已經導致三個重要客戶數據出錯。“需要我做什么？“他直接問道。

“帶領團隊人工審核所有關鍵模塊，“王立推過來一份合同，“臨時顧問，按小時計費，直到危機解除。“

程遠沒有立即接過合同：“我有個條件——可以遠程工作，我手頭有其他項目。“

會議室里響起幾聲驚訝的抽氣聲。從來沒有人敢對王立提條件，尤其是被裁掉的員工。

王立皺起眉頭：“什么項目比這個還重要？“

“一個AI無法替代的項目。“程遠聽見自己說，聲音比他想象的更堅定。

最終，王立妥協了。程遠拿著簽好的合同走出大樓時，陽光正好。他掏出手機，給宋欣發了條消息：“談成了，遠程工作。今天早點關店，我們聊聊那個想法？“

宋欣回復得很快：“正好，我有東西給你看。“

傍晚的奶茶店空無一人，宋欣正在黑板上寫新的飲品單。看到程遠進來，她眼睛一亮：“怎么樣，顧問先生？“

“比想象中順利。“程遠把合同遞給她看，“他們急需人手解決AI漏洞，給了我很大自由度。“

宋欣快速瀏覽合同，吹了聲口哨：“時薪這么高？看來人類還是有價值的嘛。“她轉身從柜臺下拿出一個文件夾，“看看我發現了什么。“

程遠翻開文件夾，里面是各種政府創業扶持政策的打印件，其中幾頁用黃色熒光筆標出——“殘障人士創業三年免稅“、“小微企業無息貸款“、“商業設備補貼“。

“我查過了，“宋欣的聲音因興奮而略微發顫，“如果我們合伙創業，我作為殘障法人可以申請這些補助。加上你的積蓄和我的存款，啟動資金應該夠了。“

程遠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邊緣。這一切突然變得無比真實——他們真的要開一家店？就在幾天前，這還只是雨夜里的一個隨口提議。

“你...確定要和我合伙？“程遠抬頭問道，“我們認識才一個月。“

宋欣直視他的眼睛：“我認識不少五年也不知道對方真正想要什么的人。“她晃了晃機械左手，“這只手教會我一件事——機會來臨時要抓住，不管它看起來多不完美。“

程遠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我也有東西給你看。“

屏幕上是一個簡易的奶茶店管理系統原型，包含智能點單、庫存管理和會員系統。“昨晚寫的，“程遠解釋道，“如果真開店，我們可以用技術打造差異化優勢。“

宋欣湊近屏幕，發梢擦過程遠的臉頰，帶著淡淡的茉莉香氣：“天哪，這太棒了！我們可以讓顧客自定義甜度、配料，然后系統記住偏好...“

“還能根據天氣推薦飲品，“程遠接上她的思路，“熱天推冰沙，雨天推熱飲。“

“結合銷售數據優化原料采購！“

“開發小游戲增加用戶黏性！“

兩人越說越興奮，聲音在空蕩的店鋪里回蕩。程遠拿來紙筆，他們開始瘋狂涂鴉——店鋪布局、菜單設計、技術應用...想法一個接一個蹦出來，有些荒誕不經，有些卻閃耀著創意的火花。

“等等，“宋欣突然停下筆，“我們還沒決定到底要開什么樣的店。奶茶店？編程教室？還是什么四不像？“

程遠沉思片刻：“為什么不能都是？白天是咖啡館，提供特色奶茶和簡餐；晚上變成編程工作坊，教孩子和職場人士基礎代碼。“他指向宋欣的假肢，“甚至可以開設殘障人士科技培訓，你絕對是最佳榜樣。“

宋欣的眼睛亮了起來：“'代碼與奶茶'？技術遇上溫度？“

“就是這個！“程遠一拍桌子，“我們賣的不只是飲品，更是一種體驗——科技可以有人情味。“

他們相視而笑，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充滿可能性的未來空間。窗外的天色漸暗，路燈一盞盞亮起，但兩人渾然不覺，完全沉浸在創業構想中。

直到宋欣的肚子發出抗議的咕嚕聲，他們才意識到已經晚上九點，還沒吃晚飯。

“我冰箱里還有食材，“宋欣提議，“去我那兒簡單做點？我們可以繼續討論。“

程遠點點頭，幫她關上店門。夜晚的街道安靜而涼爽，他們并肩走著，不時迸發出新的想法，又互相補充完善。

宋欣的公寓小而溫馨，墻上貼滿了旅行照片。程遠注意到書架上多了幾本商業計劃書寫作指南和咖啡館管理手冊。

“你早就研究過這些？“他好奇地問。

宋欣從冰箱里拿出食材：“自從會計工作丟了后，我就一直在想以后要做什么。“她用機械手固定住胡蘿卜，右手熟練地切絲，“奶茶店只是過渡，我真正的夢想是有自己的事業，證明殘疾人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創造價值。“

程遠主動接過切菜的工作：“為什么選擇和我合伙？明明可以自己申請補助開店。“

宋欣停下動作，認真地看著他：“因為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很特別。“她指了指程遠的腦袋，“你能把復雜的技術問題簡化，又能從簡單的事物中看到深度。這對殘疾人服務很重要——既需要技術解決方案，又需要人性化理解。“

程遠感到耳根發熱，趕緊低頭繼續切菜。他們配合默契地完成了一頓簡單的晚餐——胡蘿卜炒肉、番茄蛋湯和白米飯。吃飯時，討論轉向了更實際的問題。

“最大的障礙還是資金，“程遠計算著，“即使有補助，好地段的租金也高得嚇人。“

宋欣咬著筷子尖思考：“也許不必一開始就在商業區？找個稍微偏點但交通便利的地方，靠特色吸引顧客。“

“或者先做線上，“程遠受到啟發，“開發一個特色點單APP，同時接受預訂，測試市場需求。“

他們越討論越發現，最大的優勢恰恰是兩人的不同背景——宋欣的服務業經驗和殘障視角，程遠的技術能力和系統思維，正好互補。

飯后，程遠主動洗碗。透過廚房的窗戶，他看見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這個普通的夜晚，因為一個大膽的想法而變得不同尋常。

“嘗嘗這個。“宋欣遞給他一杯特調飲品，深琥珀色的液體在玻璃杯中微微晃動，“新研發的，還沒命名。“

程遠喝了一口，味道復雜而深邃——先是微苦，繼而回甘，最后留下淡淡的香料余味。“很特別，像...冒險的味道。“

“'創業特飲'怎么樣？“宋欣笑道，在他身邊坐下，“專為失眠的創業者設計。“

程遠也笑了，但很快又嚴肅起來：“說真的，我們成功幾率有多大？“

“不知道。“宋欣坦然道，“但我知道如果不嘗試，幾率是零。“她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先嘗后買'，記得嗎？我們可以從小做起，測試市場反應。“

程遠看著她堅定的側臉，突然意識到宋欣的勇氣并非來自盲目樂觀，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決心。她失去左臂后重新學習生活的經歷，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好，“程遠點頭，“我們一步步來。先做市場調研，完善商業計劃，然后...“

“申請補助，尋找店面，“宋欣接上，“同時你可以繼續遠程工作，保證收入來源。“

他們一直討論到深夜，直到程遠發現宋欣開始不自覺地揉眼睛——這是她疲憊時的習慣動作。

“我該走了，“程遠站起身，“明天再繼續。“

宋欣送他到門口，夜風拂過她的發梢：“謝謝你，程遠。“

“為什么謝我？“

“為了認真考慮我的夢想。“宋欣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大多數人要么同情我，要么低估我。你是第一個把我當成平等伙伴的人。“

程遠想說些什么，但喉嚨突然發緊。最終，他只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機械左手：“明天見，合伙人。“

回家的路上，程遠的思緒紛飛。一個月前，他還是個為AI取代而焦慮的程序員；現在，他卻在計劃開一家前所未有的“代碼與奶茶“店。這種轉變如此突然，卻又如此自然，仿佛冥冥中有條看不見的線，將他引向那個街角的奶茶店，引向那個獨臂卻比任何人都堅韌的女孩。

到家后，程遠沒有立即睡覺，而是打開電腦，開始認真起草商業計劃書。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照著他的臉，上面帶著久違的、充滿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