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埋伏
- 清庭歡
- 嚴城更鼓
- 3062字
- 2018-05-23 14:38:03
纖云扶著狼狽不堪的蘭煜,一瘸一拐地回了宮。冬青一見到這情景,還以為蘭煜又受了刑罰,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纖云最看不得她這幅樣子,瞪著眼睛喝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把吳太醫請來!”
云弋和楊海聽到動靜,也趕忙進了殿,倒是楊海積年在宮里冷靜些,朝未央殿望了一眼,又忙把殿門關上,道:“賊老天不作美,小主站在外頭,又下著雨,可是凍壞了。”
云弋也顧不得奉茶,趕緊為蘭煜攏了湯婆子過來,蘭煜輔一進殿,方覺得積壓在五內的寒氣往外流竄,她緊緊縮著身子,也不愿意多說話。
纖云看蘭煜衣裳濕著,一邊安撫著蘭煜,一邊又跑到柜櫥里翻箱倒柜。云弋趁著這會的空當,小聲問纖云:“小主頭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纖云被詰住,蹙了蹙眉道:“別多問。”
云弋道:“小主頭上掛了紅,怕的是旁人問起來。”
纖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道:“雨天路滑,不小心磕傷了。都怪我,是我沒看好小主。”
云弋點了點頭,剛想招呼楊海去外頭打些熱水,卻聽見殿里乍然想起“砰”地一聲,諸人下意識地看過去,蘭煜不知什么時候站起來,盯著地上的一片狼藉,纖云低頭一看,那是皇后賞下的蘭花,蘭煜不知哪來的力氣,那花盆已然碎了一地。
尚未反應,博古架上的一尊彌勒佛,又化為了碎片。蘭煜又要端起一盆花,這下都反應了過來,一擁而上攔住了蘭煜,纖云不明所以,“小主!”
蘭煜的眼睛里似乎燃著火,盯著滿地狼藉,咬牙切齒,楊海苦苦哀求,“小主使不得,這都是娘娘們賞的貢品,您一時的痛快,往后會有大麻煩的。”
蘭煜想掙脫她們的束縛,趁著這會,云弋趕緊把剩下的五盆花一個個擺到了外頭,纖云一個勁兒地勸:“小主,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氣,可她們都是娘娘,咱們來日方長,都是這么熬著的。”
楊海低聲道:“咱們動靜小些,要是讓正殿聽到了,難保......”
纖云壓低了聲,卻還忍不住勸著蘭煜,蘭煜眼中熾盛的火終于慢慢消退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臉色青白,盯著地上的殘骸,慢慢地,她掙開兩人的手,纖云和楊海看她消了氣,終于松下心來,纖云給蘭煜裹上剛找出來的金絲絨毯,蘭煜坐在繡墩上,斜靠著桌角,平復著方才異常的瘋狂。
楊海本打算出去收拾,迎面卻見冬青領著一面容俊秀的男子過來,忙迎進了殿。纖云朝兩人掃了一眼,冬青道:“小主,吳太醫來了。”
那男子身材身材頎長,彬彬有禮,頗有書生意氣,“微臣參見小主。”
蘭煜已經緩過神來,殿里的東西尚未清理,纖云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小主崴了腳,走路不穩當,方才一不小心連宮里的花盆都碰碎了,讓吳太醫見笑。”一壁趕緊讓云弋和冬青過來收拾。
蘭煜看他微微點頭,也不多看地上的東西一眼,便覺得他可靠。她手臂微微朝前,“有勞太醫。”
吳楚宜依著規矩為蘭煜診脈,片刻后道:“小主額頭的腳踝都是外傷,養幾天便好了。至于今日受涼,煮上一碗驅寒湯藥便可,還不至于風寒。只是......”
蘭煜眼皮微微一抬,“太醫但說無妨。”
吳楚宜頷首道:“小主的是不是常內里不調,心神煩亂?”
蘭煜點點頭:“其實我從前并不愛生病,只是近些時候才開始月信不調。”她哂笑道,“不瞞你說,都是進宮以后的事。”
吳楚宜溫和一笑,“這都是氣血不暢所致,小主進宮時間不長,一時難以適應也是有的,待微臣回去開幾副調理氣血的湯藥,想來會有所益。”
蘭煜聽到他進退有度,言語得體,不禁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是與宮里老于世故的太醫不同。又想起前幾日纖云她們的玩笑話,不禁抿了一絲笑意,“上次我受傷,也是吳太醫過來,這份人情,還沒來得及還。”
吳楚宜一拱手,“小主客氣了,微臣盡分內之責。”
蘭煜輕巧問道:“聽說你和冬青相熟?”
吳楚宜一怔,纖云看著他的臉色,眼中蘊著復雜。吳楚宜囁嚅了片刻,像是鼓起了勇氣道:“是,微臣跟冬青故里離得近,算半個同鄉,進了宮以后也常來往,算是相熟。所以......”他頓了頓,“所以小主以后有事盡管來差微臣,微臣樂意效勞。”
蘭煜越聽臉上笑意越濃,直到冬青跟云弋從外頭進來,聽到吳楚宜的話,臉一下子紅到了耳后根,這才看出了個板上釘釘。蘭煜忍不住玩笑道:“我可害怕常叫你過來,把我宮里的人拐跑了。”
吳楚宜慌得一下子低下了頭,“微臣不敢......”
冬青的眼睛也左閃右避的,時不時朝吳楚宜看上一眼。纖云靜靜看著她們兩個,直到楊海朝后頭的云弋問道:“你手里頭拿的的什么?”
云弋把那絹子展開,“這是奴婢方才和冬青清理的花盆碎屑,奴婢們都覺得不太對,正好吳太醫也在,才想著拿過來看看。”
楊海走上前去,拾起一枚碎片,疑惑道:“宮里的陶瓷都是官窯打制的上品,陶土均勻,連個砂礫都混不進去,可這里面,怎么夾著這些多東西。”
蘭煜接過楊海遞過來的碎片,只見到厚重的陶土里,夾雜著不少樹根一樣的東西。她使了個眼色,吳楚宜微一躬身,便將那東西拿在手上,細細查看。
片刻后,吳楚宜拱手道:“小主,這里頭是雞血藤。”
蘭煜靜靜看著他,“說下去。”
他有些遲疑:“這......這東西是太醫院的常用藥材,原本是長在滇、桂兩地的山谷林間,色暗紫,皮孔灰白,主根黃褐。取藤莖干燥后做藥用,有調理止痛,舒筋活血之效。”
冬青松了口氣,小聲道:“那便是好藥了?”
吳楚宜點點頭,“這東西無毒。不過但凡藥物皆是對人,雞血藤的功效,于大多數人便如微臣方才所說,唯獨對陰虛火亢之人,卻應慎用。”
吳楚宜說完朝蘭煜瞄了一眼,蘭煜沒有說話,纖云反應過來,“我記得吳太醫之前說過,小主的體質正是陰虛火亢。”
蘭煜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五盆蘭花,臉色漸青,她寒聲道:“這東西長期放在身邊會如何?”
吳楚宜微微一顫,“長此以往,小主便會氣血不調,若為女子,還會有損元氣,傷及根本。”
云弋不可思議地道:“這六盆花全是皇后賞下來的......”
纖云緊緊攥著拳頭:“這東西無毒,真查出來也大可推脫,好毒辣的心思!”
屋外蘭花漸次凋零,只待春暖大地,便可卷土重來。冬青看也不敢看那東西一眼,顫聲道:“想必其它幾盆,也都塞進了這東西。”
楊海蹙著眉道:“咱們殿里只有小主一人是陰虛火亢,這便是沖著小主來的。可是......外人是怎么知道小主體質的?”
吳楚宜趕緊解釋道:“眾小主的體質,在入宮查驗時就已記檔,況且......”
“況且太醫院院判是皇后的人!”蘭煜咬緊牙關,目眥欲裂。
吳楚宜心有所怵,躬下身道:“是微臣不好,給小主調理身子那么久,也不明白個中就里。”
纖云抿著唇,“這不怪你,他是院判,你不過一個小太醫,他若做事哪容得上你看著。”
云弋看蘭煜的臉像凝住了一般,忍不得小聲叫道:“小主......”
蘭煜沉默了一會,沒有該出現的怒意蓬發,她一抬手,“有勞吳太醫”她伸手抓過一把金瓜子,“今日之事,還望吳太醫過耳即忘。”
吳楚宜不假思索,鄭重道:“小主放心。”
冬青送了吳楚宜出去,趁著推門的空當,外頭的寒涼鉆了進來,撲在蘭煜臉上,將暈在臉上的一股溫然的暖意,一吹而散,纖云上前欲將殿門扣住,不遠處冬青小聲跟吳楚宜說著,像是埋怨,:“都說了小主問起,別說得我跟你過從甚密,你倒好。”
吳楚宜頭一低,“我怕我不說,小主總不知道。”
冬青臉一紅,又想起什么,拽了拽他的袖口,“那你往后不能說了,小主最近心情不好,我更得留在她身邊。”
吳楚宜沉默了片刻,清俊的臉上劃過嘆息,“好吧,不過......我還是會常來的。”
冬青頭一低,一股暖意在心里漾開來。纖云順著門縫,深深掃過兩人一眼。方又將門扣住。
沒有聽到蘭煜說一句話,纖云上前去,握著蘭煜的手臂,“小主。”
蘭煜抬起手臂,示意她不必說,云弋看了楊海一眼,微微一福,“奴婢去打聽看看,那花盆里的東西,如何不動聲色地拿出來。這頭有勞纖云姐姐。”
蘭煜點點頭,云弋便與楊海一道退下。
蘭煜波瀾不驚,綿里藏針,“我欲容人,人不容我。這入宮一載,風里浪里奪過明槍,卻又不防暗箭。”她端過茶盞,齒縫間流轉著苦澀后的回甘。寒鴉起,秋葉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