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猜疑
- 清庭歡
- 嚴(yán)城更鼓
- 2502字
- 2017-04-04 22:55:07
宮室之地,總意以為焚香縈繞,方才不顯孤寂,寶馬雕車香滿路,似乎這就是瓊樓玉宇的皇家宮苑里該有的美飾。可唯有老祖宗,偏偏有這一份淡然獨(dú)處的大氣,慈寧宮上下便也只有佛堂里的一兩絲檀香,其余一派清朗爽利。偶爾若有那龍涎香傳來,便是玄燁在身旁了。
太皇太后仔細(xì)擦拭著手里的一串鳳眼菩提,那菩提子泛著酥油般的黃色,跟著底下綴著的貔貅一樣,都充滿了歲月浸潤后的溫糯,都說人養(yǎng)玉,玉也養(yǎng)人,也只有歷經(jīng)了時光的婆娑,才有這樣飽滿的光華。玄燁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fā),太后也在一旁,看玄燁臉色不善,便問道:“皇帝還在生氣?”
玄燁氣恨道:“兒臣是寒心。”
太皇太后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旁人只是動氣,若能讓玄燁用上了寒心這樣的話,便是不問也知道是誰,她嘆了口氣:“皇帝就這么確定,先前殿選那事是晢瑛做的?”
玄燁余怒未消,仿佛不愿提起,卻又有著十分的堅定:“孫兒聽說前幾日皇后掌嘴穆貴人,若不是護(hù)著自己手底下的人,何必出來這樣立威?”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瞧著皇帝笑道:“也過了幾天了,倒難為那位挨了打的,拖著臉上的傷不肯好,就為到皇帝面前告一狀。”
玄燁不屑道:“孫兒從沒拿她當(dāng)過什么,長相經(jīng)不起細(xì)看,性子也粗淺,不過是看在她阿瑪,孫兒才肯安慰她幾句。”
太皇太后安心地道:“皇帝曉得輕重就好。”老祖宗低下頭,仿佛若有所思“那么說來說去,皇帝生氣還是為了皇后,要哀家看,晢瑛這孩子脾氣大,這皇帝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又不喜歡那些碎嘴嘮叨的,罰她并不見得就是為了護(hù)短。”
玄燁仍舊不以為然:“也不止這一件,兒臣也知道他與梁九功私下接觸,還有許多事情,自從她當(dāng)上皇后,一刻未曾消停。”玄燁用手掩住口鼻,眼中是呼之欲出的怒意,道:“昔日鰲拜放肆,卻也不曾將手伸到孫兒身邊的人身上,老祖宗何故不讓孫兒將梁九功嚴(yán)刑拷打,逼出背后指使他的人?”
蘇瑪為老祖宗與太后、玄燁三人分別遞上一碗杏仁乳酪,湯匙輕輕碰著青花瓷碗,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附和著太皇太后的語調(diào),“能有這本事使得動皇帝身邊的奴才,先得想著怎么堵住他的嘴,況且皇帝就是問了出來,又能將那人如何?不過打草驚蛇罷了。”
太后亦寬慰皇帝道:“多大的風(fēng)浪,咱們老祖宗也陪皇上一起應(yīng)付了下來,如今不過是有人嫌太平日子過久了,平白整出點(diǎn)動靜罷了,左右來日方長,咱們慢慢對付就是。”
老祖宗輕輕吹著剛熱好的乳酪,微微挑起了眉,道:“皇后是你親選的繼后,你自然信得過她的為人,就算現(xiàn)在鬧了些小別扭,皇帝也別急著下定論。即便是為了她那兩個哥哥,她做這些,也有些多此一舉了。”
玄燁的臉色并不好,眼底的黯然顯而易見,太皇太后似乎不愿意看她為兒女情長煩擾,便轉(zhuǎn)而問道:“福全在前線屢屢告捷,殲滅三藩,想來只是時日而已。”
提起江河王朝,玄燁臉上頗有自豪和意氣,“他的確得力,孫兒已經(jīng)封了他為裕親王,只是吳三桂叛軍那頭垂死掙扎,還需致命一擊。”
老祖宗未置一詞,太后則道:“吳三桂已如喪家之犬,剿滅叛軍指日可待,皇帝也別費(fèi)心太過。”太后語氣關(guān)切,“皇帝近來得了些新人,既然是合皇帝心意,那早些給皇帝開枝散葉也是正事。”
玄燁挑起劍眉,哂笑道:“皇額娘是說表妹和成常在?”他低下頭,英氣勃勃的眉眼微微一動,“鐘粹宮的人,的確各個聰明透了。”
太后會心一笑,“有聰明的給皇帝排憂解煩,也總比那些愚昧粗俗,就知道給皇帝添堵的強(qiáng)。”
皇帝微微頷首,似乎也并無太多興致,只與老祖宗與太后閑言了幾句,未幾刻便轉(zhuǎn)身告辭了。太后見皇帝這幅悶悶不樂的樣子,也是有些不忍,對老祖宗道:“皇額娘,咱們既然早知道那人到底是誰,為何不告訴皇帝,由著他誤會皇后。”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垂下花白的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仍舊清明透亮,“皇帝性子急,如果知道了,萬一按捺不住動了佟佳氏,前朝是要出亂子的。如今前線的事,才是頂要緊的事。”
太后臉上有些憂色,“皇上如今也大了,總不至于太過沖動吧?”
老祖宗蹙著眉,有些無奈地道:“哀家早勸過皇帝,等再過幾年吳三桂年老了再動手也不遲,若不是皇帝按耐不住,何至于鬧得這樣大。所以這事更不能告訴皇帝,真惱了佟佳氏,到時候腹背受敵,是要生大亂子的。”
太后對這話不得不認(rèn)同,只得輕輕一嘆,感慨道:“只是可惜了,皇帝對皇后的情分,漸漸生分久了,難受的還是咱們的玄燁。”
老祖宗倏而想起一陣悠遠(yuǎn)的往事,而后將過往的沉浮跌宕,化作一縷輕巧的嘆息:“他們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都是情種,若真隨了他皇阿瑪,往后更有他難受的時候。皇帝一心喜歡精明的女人,所以他身邊拔尖的這幾個,各個都機(jī)靈透了,可你看看,太多聰明的女人扎了堆,這是什么好事嗎?”
太后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有一輪精光閃過,冷厲道:“還好當(dāng)年她們幾個入宮,皇額娘一眼就看出了這幾個孩子里,佟佳氏心思最不一般,也幸虧咱們早做了防范,才讓她這些年只能搞些小動作。”
蘇瑪拉姑在一旁為老祖宗和太后收拾下了瓷盞,又分別遞上了茶水漱口,一壁道:“依奴婢看,最近她也漸漸活絡(luò)起來了。”
老祖宗那頭一時沒有說話,太后微微一頓,露出些微緊張的神色,而太皇太后則在片刻后響起了平板無溫的聲音:“吉布楚和,孟知那孩子,你往后不能再管了。”
太后心里噔地一下,有些灰心喪氣地道:“皇額娘,如今宮里蒙古族就孟知一個,這么一個獨(dú)苗苗,兒臣實在不甘心......”
太皇太后打斷她道:“你不甘心,再有心抬舉她,你看皇帝有這份心嗎?現(xiàn)如今的儲君和皇后都是他的手心手背,你再勉強(qiáng),影響了你和皇帝的母子情分,那是真得不償失。”
太后心里有些遺憾,卻也在再三思量后,也曉得輕重,長長一嘆:“實在有些可惜。”
老祖宗伸出手,輕拍了拍太后,以老邁悠長的聲線安慰道:“你現(xiàn)在想的,和哀家年輕那時候一樣,可是想想,如果當(dāng)年不是哀家把先帝逼得太緊,福臨那孩子,不至于如此。”
太后聽到提起了先帝,下意識反應(yīng)過來這是老祖宗心頭的遺憾,于她亦是,歲月大刀闊斧地洗刷了過往的疼痛,卻在剪除了粗枝大葉的痛楚后,將細(xì)小的傷痕和酸意遺留在心里,不增不減地存在著。太后不敢再提過往的事惹老祖宗傷懷,輕聲道:“兒臣與皇額娘一樣,往后便只有享清福的份,旁的事皇帝自有決斷,現(xiàn)在看不清的,往后也總會看清的。”
老祖宗挪了挪有些發(fā)僵的身子,笑意慈和:“下次家宴也該熱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