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搖身(二)
- 清庭歡
- 嚴(yán)城更鼓
- 2108字
- 2017-03-20 13:14:57
蘭煜頷首,復(fù)又點了點頭,冷笑道:“病愈后,我日思夜想入宮以來的種種,這諸多巧合,究竟是誰在背后,可卻百思不得其解。”她低著如深水寒潭的眸子,神色冰冷,“當(dāng)日入宮眾妃賞賜新秀,唯三人對我尤為豐厚。若是皇后,她便不會由著溫貴人檢舉我,若是惠嬪,便不會任由我自生自滅。直到病愈后,看著殿里那尊彌勒佛像,妹妹才漸漸明白了這前因后果。”
聽了這話,孟知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妹妹更不必謝我,我與妹妹殊途同歸,那日我若不出言為你求情,來日那背后之人也難與我善了。所以我?guī)湍悖f到底,也只是保全我自己罷了。”
蘭煜春山一蹙,面色中夾雜著疑惑與憂慮:“只是妹妹唯一不明白的,是姐姐為何受制于她。”
孟知一怔,一雙澄凈的眸漸趨變得復(fù)雜,有著難以言說的困頓,和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妹妹今后若不歸于她,她有許多種法子讓妹妹舉步維艱,而我與妹妹,也是一樣的,所以前因,何必再計。”
春日里的天氣有些發(fā)悶,殿里有些勤快的奴才早供上了香,而孟知是不喜歡這些的,她捂著胸口,漸漸有一陣絞痛傳上來,直讓她臉色難看了許多,殿里只剩下蘭煜,她看著不對,趕緊上前問道:“姐姐這是怎么了。”
孟知擺了擺手,又連忙飲了一口茶水,許久才理順了氣,她喘息道:“沒什么。”說話間,她望著未央殿四處,方才的一陣煩悶便又涌了上來,蘭煜這下如何也明白了,她無奈道:“我明白如今回未央殿居住,絕不合姐姐心意。只是姐姐千辛萬苦得來的,現(xiàn)在這樣子,可千萬別露到皇上面前。”
孟知費力地點點頭,“我明白。”她頓了一頓,忽而想起了什么,朝殿外一望,壓低了聲道:“妹妹,我只跟你說兩句話。佟貴妃為何對鐘粹宮一舉一動了如指掌?那本詩集為何當(dāng)天會那么湊巧,不偏不倚落到溫貴人手上?”
蘭煜一怔,愣在原地許久,而后一股寒意便侵襲全身,一種令她驚駭?shù)哪铑^瘋狂地涌了上來,而偏偏,這念頭卻是她很早便有過的。孟知見她如此,低聲安撫道:“你我皆為棋子,這已經(jīng)是定局。往后我只盼著咱們都變成有用的棋子,不要再沉寂,更不要再過從前受人踐踏的日子。”
蘭煜定定看著孟知,那雙眼睛已經(jīng)恢復(fù)了清明,倒映著她同樣清明的眼睛,她沉淀了許久,沉聲道:“我與姐姐一樣。”
纖云從外頭回來,見油燈仍舊燃著,而蘭煜正守在燈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手上的書看著,她好奇道:“小主最近怎么總看這本《相雨書》,您前些日子讓冬青去找,她也是費了好多心思才從宮外的棋盤街找到,拿過來以后,奴婢是一個字也看不懂的。”
蘭煜仍舊目不轉(zhuǎn)睛,隨口道:“這書是講晴雨變化的,你看不懂也是尋常,我從前也只是聽說,所以才要細(xì)細(xì)研讀。”
纖云微微一蹙,疑惑道:“陰晴預(yù)測不是欽天監(jiān)們差事嗎,小主怎么也對這起了新鮮?”
蘭煜一笑,“不過也是長日無聊,消磨些時光罷了。”
纖云若有所思地連連點頭,嘆然道:“宮里的日子是悶了些,前幾天聽冬青說起棋盤街,奴婢也心癢得很,不過是出不去罷了。”她托著臉頰,一臉向往的神色“還記得有一年聽府里的老媽子說巴蜀之地來了一群人,在京郊辦起了龍燈會,說是他們的年俗,奴婢和小主聽著新鮮,便摸黑跑了出去,到那頭看見他們的花樣真比京城熱鬧許多,有雁鵝燈、五谷燈,還有玉皇燈,咱們玩到很晚,回來還直挨了夫人一頓訓(xùn)......”
纖云說得興起,話已出口才意識到失言,一時便紅著臉哽住了,卻看見蘭煜那頭根本無暇他顧,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了一句:“過去的事,難為你都還記得。”
見蘭煜實在入神,一時也沒有就寢的意思,纖云便不再多話,只到處東張西望著,而后便盯著墻壁出神。
直到燈油又熬下了不少,燈光愈發(fā)弱,蘭煜方才撂下了手中的書,揉了揉有些發(fā)干的眼睛,余光間看見纖云正盯著墻壁上的一幅畫出神,便問道:“怎么了?一直盯著這畫做什么。”
纖云眼睛始終停在那畫上,一臉疑惑地道:“這幅《墨蘭圖》是之前太后賞給小主的,從前一直放著,直到晌午小主讓給掛起來,奴婢才細(xì)細(xì)看了看,這畫上的蘭花,怎么都沒有根?總不能是作畫人畫到一半便忘到一旁了吧。”
蘭煜聽了這話嗤地一笑,道:“這是所南翁名作,南宋世子大多顛沛流離,蘭花無根,以示無依無靠。”
纖云嘴里反復(fù)嘟囔著:“蘭花無根,無依無靠......”她搖了搖頭,“小主,這畫意頭不好,奴婢還是給您撤下去吧。”
蘭煜并不以為然,低眉沉聲道:“不必,留著吧,我倒覺得耐人尋味。”
她掃了一眼纖云,道:“時辰也不早了,這便就寢吧。”
纖云忙為蘭煜將燒好的熱水和櫛巾端來,服侍蘭煜凈臉,當(dāng)發(fā)髻松散而下,青絲披散,一身旗裝也換成了寢衣,蘭煜忽道:“你方才說覺得宮里悶了些。”
纖云不假思索,“是啊,從前的日子不自在,但卻自由。”
蘭煜調(diào)笑道:“我倒覺得進(jìn)宮小半載,習(xí)慣了許多。”她頓一頓,眼神頗有玩味,“你若是想,我去求皇后娘娘給你指一門婚事,真是稱心合意的,自在也自由。”
纖云一下紅了臉,略嗔道:“小主,奴婢跟您說笑的,您......”
蘭煜將發(fā)絲攏到耳后,輕嘆了一聲,“你是說笑,我卻不是,我出不去,你卻不必一直留在宮里。”
纖云扶著蘭煜坐上床榻,剛要說話,便聽得不遠(yuǎn)處一聲厲喊,鐘粹宮人并不多,那喊聲便格外清晰,直咧咧地滑進(jìn)屋里。蘭煜一凜,下意識地朝正殿望去,那頭早早便熄了燈,只是蘭煜仍然能準(zhǔn)確地感覺到,那聲音分明從正殿來。她斂衣起身,沉聲道:“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