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潮濕的午后，窗外的知了扯著嗓子叫個不停，教室里的風扇慢悠悠地轉著，這天氣真讓人犯困。慕真伸了個懶腰強打起精神拿出物理課本，升了高二，知識都難了許多，必須要提前看書預習，否則上課會聽不明白。

夏宇右手舉著籃球，左手拿著草莓酸奶一屁股坐在慕真旁邊，往她身邊靠了靠，看見她正在看例題。“這么認真？這才剛開學，沒必要吧？”然后把酸奶往慕真桌上一放，“先喝點酸奶，涼快點兒。”

“這天氣還打球，你們不熱嗎？”慕真看了夏宇一眼，滿頭大汗，皮膚曬得發紅，他抬起手臂擦汗的時候能看見那暴起的青筋。

“籃球不是運動，是生活。”夏宇把籃球塞桌子下面，“我去洗手。

慕真叫住他：“別洗臉，也不要用冷水洗頭。”

過了片刻，夏宇回來，慕真給了他濕紙巾，“用這個擦臉。”

夏宇擦手的時候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知不知道？馮之予和隔壁班花在一起了！”

慕真剛想喝酸奶，聽他這么一說，沒好氣地把酸奶朝他面前一推。“給我說做什么？又不關我事。”

“你以前不是喜歡他嗎？”

“說了多少遍了，我喜歡他的才氣不是他那個人。”慕真瞪了他一眼，怎么總是提這種問題。

“你不喜歡他？”夏宇賤兮兮地湊過來，“那你喜歡我吧！咱們是同學，咱媽也是同學，我媽喜歡你，你媽也喜歡我，放古代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很閑嗎？作業都做完了？”慕真不知道為什么夏宇總是這么嬉皮笑臉愛開玩笑，一點都不正經。

“同學們，這節課老師要開會，你們自己做練習冊上的題。”老師囑咐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班長在維持秩序。

“收起小說，先把作業做完。”慕真的聲音不大卻不容商量。

夏宇幽怨地看了慕真一眼，把小說放進了抽屜。“好吧，借支筆。”夏宇隨意地將左手伸過來，拿走了桌上的中性筆。

只是一眼，慕真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感覺天靈蓋被生生劈開了。不可能，不可能的……慕真拉過夏宇的左手，剛剛還覺得天氣悶熱，此刻卻像是被寒冰凍住。慕真翻過他的左手，將掌心面對自己，她沒看錯：夏宇左手的生命線有異樣，靠近食指的地方被淺淺的大約半厘米紅線覆蓋。

慕真瘋了一樣拿出馬克筆在他的生命線上畫了一條又一條黑線，直至將那紅色完全覆蓋。

“慕真，你怎么了？你干什么？”夏宇見慕真不理他，稍稍提高了聲音，但慕真只是趴在桌上啜泣。

從慕真記事起，她就能看到那條紅線，吞噬生命線的紅線。一開始她并不知道那紅線是什么，但是漸漸地，她發現，那條紅線出現后，長則半月，短則三天，死亡就會降臨，不管是意外還是自然死亡，她知道那都是天意。

三年前阿清的右手出現了紅線，慕真每天都會叮囑她要注意安全，每天早上等她一起上學，下午陪她一起回家，車禍，落水，墜樓……慕真絞盡腦汁去想可能出現的意外，然后再想辦法去規避它們。阿清不明白慕真的用意，覺得她杞人憂天了。

“真真，能把你姑姑送你的套娃借我玩兩天嗎？我一定會小心，不會弄壞它的。”

“好啊，我明天拿給你。”慕真心不在焉地答道。

阿清覺得驚訝，那可是慕真的寶貝，以前她怎么軟磨硬泡，慕真都不借，今天她怎么了？

可是第二天慕真忘了，她最近高度緊張，看見阿清略略失望的神情才記起那回事。“阿清，對不起，我明天一定拿給你，你今晚提醒一下我。”阿清瞬間高興起來，“好啊！我還以為你是舍不得呢。”

晚上阿清打電話來，她歡快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真真，明天一定要記得拿套娃哦，我先去洗澡了，明天見！”

慕真心事重重地把俄羅斯套娃裝進一個禮盒里，跟阿清比起來，這娃娃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她高興，送給她又何妨？已經過去了八天，越來越擔心了。

慕真拿出課本和習題，看了很久，寫不出一個字，怎么辦啊？大人們不會信她，她自己又找不出解決辦法。

慕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馬上打給阿清，卻是阿清媽媽接的電話。慕真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用平常的語氣說到：“阿姨，我是真真，我有個題目想問問阿清，她在家嗎？”

“是真真啊，清清去洗澡了。要不她出來我叫她打給你？”

慕真有些著急，“阿姨，她進去多久了？您能不能幫我敲下門？”

阿清媽媽拿著電話，聽筒里傳來兩聲敲門聲，“清清，真真找你……清清，你在里面嗎？”沒人回答。

慕真的心一點點沉下去，落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電話那頭開始慌亂起來，刺耳的呼喊聲，吆喝著打120的聲音，阿清家的慌亂無助通過電話像直播一般浮現在慕真眼前，她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掛斷的電話。裝著套娃的禮盒還靜靜躺在床上，都結束了，再也見不到阿清了，對不起，我還是救不了你。慕真抱著禮盒嚎啕大哭，再多一天多好！就一天，我就可以把這個給她。

“慕真，你怎么了？別哭啊，今天沒有紅豆冰淇淋，老板說今天賣完了，我下次給你買。你先別哭呀！”夏宇在一旁手足無措，抽出面紙從慕真的胳膊縫塞給她。

慕真被他這動作給逗笑了，拿過紙巾胡亂地擦了眼淚。看著他關切的神情，瞬間，心又沉下去，盡管自己能窺探天意，但終究是不能改變的，哪怕拼盡全力，也無法阻止死神降臨。既然如此，能做的，也只能像沒給出的那個套娃，盡力去滿足他的愿望了。

“你今天怎么了？”夏宇又抽出面紙遞給慕真，“臉都哭花了。”

慕真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放在夏宇面前，“如果你還剩七天時間，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