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院子安安靜靜的，李長安推開窗，深深的嗅了一口，盈了滿室的花香。

這又是難能可貴的安寧。

才沒安靜一會兒，她就聽到了一個小心翼翼的拍門聲，“長安，你……你別生氣啊，好歹告訴我你怎么生氣了啊！”

另外一個擔憂的聲音隨之響起，“長安，你無礙吧？”

正是李子逸和李云然。

聞言，李長安的心里又好氣又好笑，這個李子逸還不算太蠢，這不，還搬了個救兵過來。

李長安沒有去開門，她去柜子里掏出一些茶葉，煮起茶來。

她聽著茶咕嚕嚕地響著，小紅爐里冒出一串串的熱氣，源源不斷地蒸著虛空，很快又化成水汽，凝結在紅爐上。

她的內心逐漸平靜下來。

然而李長安卻也不打算給兩個人開門，她怕一開門忍不住先給李子逸一個巴掌。

“長安，你說說我哪里錯了？我改還不行？”門外的李子逸鍥而不舍地拍著門。

他此刻看上去真的是慘淡極了，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的腫著，估計也沒來得及抹藥就拉著李云然過來了，腰也佝僂著，估計傷勢不輕。

說這這話的功夫，已經(jīng)不知道嘶了多少次了。

李云然扶著他也敲了敲門，“是啊，長安，你可別氣壞了自己身子。”讓說著，又掐了掐李子逸，在他的驚叫中關切道，“誒，你不要緊吧？”

李子逸咬牙切齒地說，“我沒事，你別碰我！”

李長安在屋里把煮好的茶倒進茶杯里，茶香蓋過了花香，沁著一股子淡淡的苦味，深邃幽遠。

霧氣還在往她眼睛那里鉆著，她不冷不淡地揮了揮杯子上繚繞不散的熱水，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水。

茶是好茶。

色澤瑩潤，入口無苦味，唇齒留戀著，攜著股香甜。

于是房里和房外就形成了兩種極端，一方在鬼哭狼嚎，另外一方在煮茶吃茶，但卻意外的無比和諧。

李長安以為外面的兩個人不會堅持多久的，誰知自己一壺茶的功夫兩個人還沒有走，確定以及心里的火氣已經(jīng)消了個七七八八后，李長安開門了。

李子逸此刻正趴著門訴苦，她這么一開門若不是被李云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怕是直接要摔個五體投地。

“丟臉丟夠了嗎？丟夠了跟我去一個地方。”李長安平靜地看了兩個人一眼，表情也寡淡得很，看上去是消氣了。

李子逸傻乎乎地問道：“啊？哦，你不生氣了？”

李長安目光平靜地越過他，“走吧。”說完，她穿過兩個人先走了。

身后的兩個人面面相覷了幾秒鐘，也都跟上了李長安的步伐。

看著李長安的背影，不知為何，李云然和李子逸的心里都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幾人去了馬廄，喊起剛沒休息多久的馬夫，一個接一個上了馬車，坐穩(wěn)了李長安才開口說第二句話，她道，“去貧民窟。”

她的話音落下，李云然和李子逸就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馬夫也忍不住問道：“小姐，真的要去嗎？那里可亂的很。”

“去。”李長安回答的干脆。

“是。”這下，馬夫沒有再說什么。

李子逸覷著她的臉色，過了片刻那馬車小小的顛簸了一下，他們仨都晃了一晃，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去貧民窟干嗎？”

李長安意外地開口了，她道：“你到了不就知道了？”

看李長安開口了，李子逸便潛移默化地把這當成不生氣了，歡歡喜喜地坐好，也不糾結去哪里了。

馬車行得很快，不到片刻就行到了城西的貧民窟。

這是一坐城的一個極端，一個世家子弟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

在馬車上的時候，李長安便取出了兩個面紗，自己跟李云然，一人一個。

李子逸和李云然甫一下地，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他們現(xiàn)在站在貧民窟唯一一條路的中央，兩邊的房屋東倒西歪的，這家的房檐挨到另外一家的，那家的窗戶與這家的憑欄相望。

路四分五繞，不用稍微偏的地方，這一條路上就已經(jīng)是布滿污水和人們丟棄的東西。

空氣之中彌漫這一股令人作嘔的、歷久彌新的腐臭味。

經(jīng)過的人不知道還可不可以稱之為人，他們頭發(fā)虬扎成一團，上面有肉眼可見得跳蚤在嬉鬧。

身上的衣服破爛得連補丁都補不齊，他們看不清那里每一個人的臉，他們臉上都太多污垢了。

他們之中沒有一雙眼睛是清明的，全部、全部都混著不堪。

但是，看見這輛馬車的一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像是一條已經(jīng)瀕臨死亡的魚遇到了水，他們瘋一般地往此處聚集，他們的眼睛終于亮了，那是一種令人心酸的、對生的強烈渴望。

“看到了么？看到這是什么了嗎？”李長安的語氣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起伏地、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這是……什么？”李子逸突然之間成了結巴，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就是……貧民窟？”相比較李子逸的震驚，李云然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狀態(tài)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子腳下，怎么會如此凄涼？”李子逸不可置信的開口說道。

聞言，李長安有些好笑，“天子是誰呢？”

兩個人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這么一會兒地功夫，那些貧民已經(jīng)把他們圍在一起了，如果不是馬車一直在后退，那他們現(xiàn)在定然已經(jīng)被貧民身上的各路生物給冒犯了。

“回去吧。”李長安跟車夫說。

車夫立刻迫不及待地掉頭走了。

“就這么走了？”李子逸有些著急地問道。

李長安忍不住反問了一句，“不然呢？你要和他們搶飯吃？”

李子逸徹底說不出話來了，耷拉著腦袋也不知道在反思著什么。

李云然的表情也不算好看，她盯著李長安半晌才問道：“你為什么要帶我們來這里？”她雖然有想象過，可那終歸是想象。

當她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的心里第一反應是不愿意面對的。

因為說到底，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