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整整七天。重新開啟的時候，短信的鈴聲迫不及待接二連三地轟炸，像是在提醒我，是時候該回歸屬于我的現(xiàn)實了。

眾多的短信里，只有最新的一條是來自唐封的。時間是凌晨三點零一分。他沒有說再見，也沒有說對不起。他知道這兩句話對彼此來說，會比離別更加讓人痛苦。凌晨兩點我們分別回到各自的房間，凌晨三點他開始離開。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窗戶緊閉只剩寂靜的夜，我能夠清楚聽到他收拾行裝的聲響，聽到他關(guān)門的聲音，聽到他在我門口停頓片刻之后越來越遠(yuǎn)的腳步聲。而我在讀他當(dāng)時給我發(fā)的那條短信時，已經(jīng)身在一輛回W市的火車上。

“好好地。”唐封發(fā)給我的短信。簡潔得像是一個斷句，殘桓在我們未完待續(xù)的故事里。

其余的短信，來自丁簡和文以悉。我沒有一條一條地查看，但從短信列表里一眼掃過，便也大致能夠明白。丁簡在我離開之后的第二天發(fā)來短信，說是文以悉回校了。那之后的短信，基本上都是文以悉發(fā)來的，每天都有好幾條。打不通電話，擔(dān)心，有幾條發(fā)來的時間是深夜，難得地傾訴思念。那一句簡單卻飽含深情的“我想你”，一點兒也不像是文以悉會對我說的話。就算“情侶”的關(guān)系早已全校皆知，我們之間，也不過初相識的朋友而已。

文以悉的最后一條短信，是今天凌晨發(fā)來的。他說，你到底在哪里，我很擔(dān)心你。如果手機開機了，請務(wù)必給我回個信。這是我唯一點開來看的短信，想了很久，才把我即將抵達(dá)W市火車站的時間告訴了他。很快收到回復(fù)，“我去接你。”

抵達(dá)已是凌晨四點。這座城市，我不過離開了十天，冬天與無盡的寒冷便已襲得滿城哆嗦。我走出車站，只等了一會兒，很快便在四散的人群中看見文以悉。他帶著不變的禮貌微笑朝我走近，然后接過我手中不多的行李。“冷嗎。”他問。我搖搖頭，雙手卻塞進(jìn)了口袋里。

他忽然很專注地看著我，眉頭皺了皺，說，“你瘦了。”

我笑。兀自往路邊走去。可是文以悉卻一把拉住我的手肘，不讓我走。我是著著實實被嚇了一跳。不是因為他牽我的手。而是因為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這么不淡定的緊張情緒。

“你餓嗎，我們?nèi)コ渣c什么再回校吧。反正，這么早宿舍都還沒開門。”

我一愣一愣的，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隨他去了火車站二樓的麥當(dāng)勞。四下空座，可文以悉卻領(lǐng)著我坐到離窗邊很遠(yuǎn)的旮旯里頭。他問我要吃什么，我并沒胃口但心想都跟著他來了也不好說不餓。于是說，“咖啡。”

他有些驚愕卻沒說什么。走開后不久捧回來兩杯熱飲。我一喝，才發(fā)現(xiàn)是牛奶。當(dāng)下郁悶，好啊，居然給我來陰的。文以悉坐在對面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喝咖啡。”

我象征性小啜了幾口便不再喝了。實在不喜歡牛奶甜膩的味道。明明喝不得咖啡，偏偏就是喜歡它苦澀的芬芳。

“丁簡告訴我，你家里發(fā)生了一些事……嚴(yán)重嗎？”文以悉問。

“我母親死了。”

他看著我，頓了頓，想說些什么，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彼此面對面安靜地坐著，各懷心事，各有所思。他看著我的眼神很奇怪，如風(fēng)云變幻，我努力想一探究竟卻終究一無所獲。后來我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時文以悉會時不時一臉警惕擔(dān)憂地往窗邊望去，即便我們所在的位置根本望不到窗外。因為在那窗外，火車站廣場的路邊，有人在那里暗中等待著，迫切地想要見到我。就算這次成功逃過，那人也不會放棄。因那人的意志，強硬到能使一個人的命運輕易發(fā)生動搖，甚至改變。

然而，當(dāng)時的我并不知道這一切。我只知道近半個月沒見的文以悉，忽然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更像一個……近乎合格的男朋友。每天除了上課之外，他基本上都會陪伴在我左右，跟保鏢似的。吃飯，去圖書館自習(xí)，以及在“等”咖啡店打工。丁簡說我越來越重色輕友，我哭笑不得。丁簡有些哀怨地跟我說，“我什么時候才可以跟你一樣得到愛神眷顧呢。”可是丁簡啊，你不知道。我從來只得過衰神的眷顧，在我的世界里，根本就沒有什么愛神啊……

周末。“等”咖啡店老板吩咐我們晚上提早一個小時打烊，然后布置圣誕裝飾。本來我對這些節(jié)日是沒什么盼頭的，但老板最后那句“裝扮得好看的話會有驚喜給你們”，瞬間點燃我的激情。當(dāng)其他人都因為工作了一天而累得動作遲緩?fù)侠臅r候，只有我因為老板那一句驚喜而干得特別來勁兒。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剩點什么讓自己覺得活著是有意義的，那便是金錢。賺錢，還錢。賺錢，讓自己活下去。

所以你們知道當(dāng)我像猴子一樣爬上爬下半天累個半死結(jié)果得到老板給的所謂驚喜只是一個暖寶寶時，是什么感覺嗎。最近網(wǎng)絡(luò)有個詞叫什么來著，累覺不愛……

可文以悉卻笑著對我說，“這個禮物挺適合冬天手腳冰涼的你。”

那晚他把我送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忽然問我，“圣誕節(jié)，你想要什么禮物？”

我想了想，說，“要不再送我一個暖寶寶吧，正好一個暖手，一個暖腳。”

他笑著應(yīng)道，“好。”

圣誕節(jié)尚在一個星期之后。近在眼前，卻又遠(yuǎn)在天邊。我撓破頭都想不到，這短短一個星期里，竟會發(fā)生那么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