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

所幸文以悉進來的時候，唐封早已恢復正常，端正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雖然依舊目不轉睛凝望著我，但至少比他剛才一直抓著我的手要來得沒那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文以悉走到我床邊，把手中的飯盒拿出來打開睇到我面前。

“餓了吧？今天有你想吃的炸雞腿。”他眼里含笑看著我。

唐封坐在病床的另一邊，文以悉的對面，可是文以悉卻一眼也沒朝他看去。他仿佛從進門開始便沒在意唐封的存在。我用余光瞄了一眼唐封，見他似乎也跟個沒事人一樣。唯獨我，心中如有千萬根麻繩攪擾在了一塊兒，解不開也理不清。我于是只能默默地接過飯盒默默地啃著雞腿吃著飯默默地不出聲。唐封和文以悉分別在我的兩旁卻都一同目不轉睛凝望著我。他們的目光像火一般燒得我全身發燙。整個房間的氣氛詭異到了一種境界。我忽然感覺我的腦子又不好使了，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后腦勺那個傷口開始微微作痛。嘴巴純粹是被慣性驅使著一直麻木而機械地啃著雞腿，啃著啃著忽然“嗑啦”一聲一種劇痛從我左邊臉頰迅速蔓延開來。我痛得連話都說不出，捂著嘴巴的雙手不一會兒便漏出一滴一滴的血打在雪白的被子上。兩旁的人都慌了。但他們卻都默契十足的一點兒也沒有凌亂。一個跑出去喊醫生，一個陪在我身邊照顧著我。我覺得當時的我整個人看起來一定很滑稽，要暈不暈的，嘴里吐著血以及沒咬碎的雞腿肉，估計還疼得直翻白眼……我的天……也不知道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是誰，不知道他觀賞過我這番模樣之后會不會從此累覺不愛。我知道我就是個倒霉胚子，禍不單行早該習慣。可是老天，麻煩死也讓我死得唯美些可以么……

好容易清醒過來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唐封和文以悉仍舊分別坐在我病床的兩邊，用一種熱切的目光目不轉睛凝望著我。唐封見我醒來激動得噌一聲便從椅子上彈起。他把身體探到我身旁激動得熱淚盈眶：“你知道嗎你剛才真的是嚇死我了我魂都要嚇沒了！醫生說你的智齒被骨頭給嗑崩了而且你頭上那個剛縫好的傷口差一點就裂開要是真的裂開就慘了！好在沒什么大事情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得好好地躺著不要亂動知道嗎！”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嘴里的麻醉還沒退盡我怕一開口會變成口吃。文以悉一直安靜地沒有說話。我看向他，他便對我露出淡淡的笑。

我很好奇為什么唐封和文以悉會這樣冷靜故我，仿佛看不見對方的存在一般。直到很后的后來我才知道，其實他們早在我昏迷的時候就見過面了。這是唐封一直沒有告訴我的。他一直沒有告訴我的事情還有很多，這只是其中之一。

比如說，他是什么時候回國的。

比如說，他為什么知道我受傷住院。

比如說，他和簡叮之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屋內的氣氛詭異到了另一種新境界的時候，門外適時走進來一人。我以為那必定會是丁簡。于是像看到希望的光芒似的朝門口望去，結果出現在我視線里的人，不是丁簡，而是簡叮。她像是剛上街掃完貨回來似的兩只手拎著大袋小袋的東西，一進門便忙著找地方卸下，噼里啪啦的好一陣動靜。唐封看了一眼簡叮，神情晃過一絲疑惑和警惕，仿佛這是她不應該來的地方。

“聽醫生說你剛剛出了一些小狀況，現在見到你沒事就好了！”簡叮走到唐封身旁，她站著，唐封坐著。他沒再朝她看一眼。

我想對簡叮露出一個表示許久未見和歡迎的笑。我努力地動了動嘴巴，卻不知道究竟笑出來了沒有。

簡叮微微抿著嘴瞄了一眼對面安靜不出聲的文以悉，然后看向我，她眼神的意思很明顯，大概是“你居然戀愛了都不告訴我，實在是太不夠意思了”。我用眼神示意求饒。她看了之后笑意更濃。

“我該去上課了。”這時文以悉忽然站了起來，拿起書包后又走過來跟我說，“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

“等一下，”簡叮上前擋在門口，“你應該是澤莘的男朋友吧？可以拜托你請假在這里陪她嗎，因為我們很快就要走了。”

她說“我們很快就要走了”。

“我們”……

這一刻我的腦子偏偏那么清醒。

唐封幾步上前一把拉住簡叮的手肘，聲音聽起來是極力地壓抑著動怒：“誰說我要走了！”

門口堵著的那三個人，氣氛忽然變得怪異。文以悉漸漸地成了夾在唐封和簡叮之間的尷尬。我閉上眼睛不再看向他們。就算口齒不清我也要開口說話了。“你走吧。”我說。“你走吧。”我又重復了一遍。然后睜開眼，唯獨望向文以悉，說，“你可以留下來陪我么。”

他聽后立刻放下書包朝我走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眸如水淡淡流淌，眼角的笑意溫柔蔓延。他看著我說，“只要你需要我，我便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重新閉上眼睛。我不再說話。就這樣清醒的意識逐漸被藥物作用吞噬。一覺醒來已是夜晚。彼時房間里早已沒了唐封和簡叮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我也沒有問。在我繼續住院的那一個星期里，他們誰也沒有再出現。

住院的日子很是無聊。文以悉已經把能逃的課都逃了來醫院陪我。丁簡也在每天晚上準點出現。她常常會帶來一些校院內的最新資訊。所牽涉到的那些人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有多出眾。他們之所以出名，是因為我們無聊。無聊所以拿他們的人生添油加醋地八卦一番。人們就是這樣，喜歡把別人的人生作為交際談資，對自己卻一無所知。丁簡說的那些事情都與我沒多大關系。我沒有興趣卻還是耐心地認真聽著。然而有一天她卻趁文以悉不在的時候跟我說了一個與我息息相關的事情。她問我今天有沒有上微博。我說沒有。她便把她的手機塞到我手中說你快看你快看罪魁禍首現身了！

我看著手機屏幕里顯示的那一條來自沈祈的微博。并沒有太大的驚訝。那條微博很簡單，只有幾句話，卻在經W大轉發之后評論迅速過千。看來這件事情是要鬧大了。

“我就說吧，沈祈肯定是故意的。但讓我撓破腦袋都想不到的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居然是蕭爰！這也太狠了吧，為了得不到的愛情而拿人命開玩笑至于么。現在可好，沈祈在微博上將一切都坦白了，蕭爰這回終于要嘗一下自己一手制造的惡果了。你知道嗎，現在整個學院內到處都彌漫著一種大快人心的感覺呢！”丁簡說得龍飛鳳舞的好不開心。我看著她，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因為這對我來說并不是什么值得慶賀的事。相反，我心中一直都有的那塊石頭，卻變得愈來愈沉……

“這個好消息，是不是讓你立刻胃口大增呢！”丁簡說著把一盒飯遞到我面前。我依舊回以微笑沒有說話。默默吃飯。余光中病房門上的那個四方玻璃窗里似乎有個人影。我察覺之后迅速朝那看去，那個人影卻也迅速消失。

但我想，我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