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抬頭的時候，心中不由一沉，我想我的臉色必定也跟著一黑：“請慢走！”

唐封卻兀自大步地走了進去，邊走還邊小聲地跟我撒嬌似的抱怨：“哪有客人還沒進門就要送走的道理。”

他找到位置卸下書包，很有一種將要在這里落地生根的淡定和滿足。我走過去說，“你言而無信！”

他卻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我以為你只是讓我寒假不要來而已……現在都開學了，你就讓我在這里學習吧！家里一個人怕怕……”

我白了他一眼。我一氣之下，在給他送去的那杯咖啡里放了五包的糖！只可惜這惡作劇的效果差強人意，那小子端著杯子依舊喝得滋溜滋溜跟喝神仙水似的。從那天起，每每在我上夜班的時候，他便會準時出現在咖啡店里，點一杯咖啡，埋頭苦讀。而我也變著花樣往他咖啡里加料，心情好的時候，給他加五包糖五包奶，心情不好的時候，是六包七包甚至八九十包都有可能。但唐封每每都能把咖啡喝得一滴不剩，以至于我嚴重懷疑他是不是先天性味覺失調。直到后來某天他跟我說起這件事情，他說你知道嗎，我那時為了能夠和你在一起，可是冒著患糖尿病的巨大風險啊！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他味覺正常。不正常的是腦子。

裴煜許久沒有出現。其實我偶爾會在下了夜班之后故意繞道經過那個籃球場。而我之所以會繞一大段路來到這里并不是因為我想念他。事實上，我想見他。想見和想念是兩碼事，你們可不要誤會。

事因在某個不用上夜班的晚上，我吃完飯出來溜達，一不小心便溜達到籃球場。那天來這里打籃球的人當中有幾個是之前和我們一起對戰過的。碰巧趕上他們中場休息，于是乎，就這么神奇又湊巧地，我聽到了一些關于裴煜的事情。

“姓裴的那小子很久沒出現了啊，不會是在這邊玩兒膩了，到別的地方‘發展’去了吧？”

“發展毛線。聽說是被他家人送進一所封閉式的學校了！”

“哈！活該！這頭剛蹲完少管所，出來沒多久又被送進另一個監牢，他應該不是他爸媽親生的吧？”

“姓裴那小子，仗著自己蹲過幾年少管所就天不怕地不怕在這邊橫行霸道，我畢生的零花錢差不多都被他刮去了搞得我現在每天只能苦逼地跑去騙小學生那五毛一塊的過活，想想就來氣！”

“……”

啊。原來如此。

難怪我初見他的時候，他留著一頭硬硬生生的板寸。難怪人人都怕他。難怪他那幾個忠實跟班管他叫老大。像我們這種年紀，凡是遇到蹲過牢出來的人，要么敬而遠之，要么俯首稱臣，基本上是沒有幾個會以真心相待的了。那晚之后我想見裴煜的念頭便在心里漸漸萌生。直到當真見到他，我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因為我有心中有好些疑惑需要他來解答。

他出現的方式，著實讓我膽戰心驚了一番。不過估計我周圍的人比我更加受到驚嚇，都以為他們活生生目睹了一場綁架事件。這一切是來得如此之快，前一秒的我還在大街上，“救命”兩字還沒來得及喊出口，這后一秒，我便已在了一個陰陰森森逼仄的小巷子里，而面前的人，正是裴煜。

他穿一件單薄衣衫，拉著我的那只手驟然松開，像他的另一只手一樣插入褲袋，而后背靠著墻壁站著，雙眼明明是看向我的，但我卻看不清他雙眼里的東西。

不知哪兒來的風呼啦啦地吹。我在等他說話。

“你今晚要去打工么。”終于，他開口了。

“不用。”我說。心里面驚訝于他的神通廣大，深不可測。

“那正好，今晚有場比賽，缺一個人。”

“好。”

然而我最后卻沒能夠和裴煜一起去打籃球，因為在我們準備離開這個小巷子的時候，才發現在巷子口那里早已站著一個人，而那個人，竟是唐封。我是當當真真的嚇了一跳，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只見唐封擺著一副兇狠的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裴煜。誰也沒有說話，因為誰也沒來得及說話。唐封整個人就像一只猛獸一般飛快地朝裴煜撲過去，頃刻之間，兩人就這樣扭打在了一起。

我當時的心情，簡直用任何臟話都難以表達。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裴煜和唐封根本就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怎么，第一次見，看到對方比自己帥所以不爽就打起來了？

我忙跑過去試圖拉開他們，但我沒想到我這么一個弱女子這么魯莽地跑過去簡直就是找打。唐封那一記拳頭揮在我左肩膀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要翹辮子了。事實上，我的辮子還真的翹起來了，隨著我的一聲驚聲尖叫，我整個人就像一片秋風中的落葉一般刷刷地飄得老遠去，摔了個狗吃屎。

我在心里幾乎把唐封祖上好幾輩子都問候了個遍，但看到唐封急忙跑過來扶起我，滿臉愧疚悔恨的樣子，我才停止了問候。裴煜站在幾步之外，看著我說，“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死不了就沒事。我也算是偉大，犧牲了自己，阻止了一場有可能會出人命的斗毆。那晚我終究沒能解決心中的疑惑，也沒能和裴煜一起去賺外快，他在確認了我沒事之后便走了，臨轉身前盯了唐封一眼，光線太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作為賠罪，唐封請我去小吃街大吃了一頓。春寒料峭的夜晚，我倆吃個酸辣粉吃得滿頭大汗，然后再來一瓶冰冷冷的可樂，怎一爽字了得。在回家的路上唐封小心翼翼問我是否消氣，完了還打了個飽嗝，樣子跟憨豆似的滑稽。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我說，“除非你告訴我，今晚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突然沒了笑容，反問我說，“你為什么會跟他在一起？”

“我為什么不可以跟他在一起？”

“他不是好人！”

我頓時無語，沉默著看著唐封。越看越覺得他心里有鬼。

我于是明明白白地問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卻說，“他坐過牢的，是個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