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小左眉頭微皺，離席走到屏風旁邊，拉了拉一根細長的繩索，清脆的搖鈴聲隨即響起。

緊接著，便有一名老仆恭敬的走進了房間，小左與他耳語兩句，后者便又躬身離開。

“我已經安排人手去查了，但是要多久我也不知道，現在可以放心喝酒了吧？”小左回到酒桌前，語氣微冷道。

張小乙緩緩搖頭：“你難道就不問問，我為什么要找這個林源嗎？”

小左嗤笑道：“得了吧，說得好像你能告訴我一樣，再說了，就算你瞞著我，我還能拒絕幫你不成？反正都是一個結果，我問與不問又有多大的差別！”

張小乙默然，他能夠感受到小左對自己確實是有著濃重的兄弟之情，但是他不敢回應，恰恰是雙方太熟了，所以極容易出現紕漏，這一點他不得不防！

接下來，兩個人除了夾菜吃酒，再也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直到酒酣耳熱，張小乙感覺自己的酒量已經到頂，再喝下去只怕會失去清醒的意識，便說什么也不再喝了。

小左也不勸酒，自己就這么一杯接一杯，似乎想要將自己溺死在酒壇之中。

待到天光大亮，老仆再度恭敬進屋，遞給了小左一張竹紙。

小左看也未看，便將竹紙給了張小乙。

張小乙并沒有第一時間觀看，而是將竹紙揣在懷里，一聲不吭的從春風露華樓的后門出去了。

守門的還是那名純黑的昆侖奴，張小乙看著昆侖奴將后門門板一塊又一塊上完，徹底封閉住了門后的景色。

張小乙就這么站著，陷入了深思。

今天他與小左見面的場景出乎他的意料——并非是因為尋找林源的事情，而是來自于小左本身。

就在剛剛喝酒吃菜的過程中，張小乙敏銳的發現小左動作有些不協調，拿筷子的手法十分詭異。

一般人都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筷子，而小左則是用食指和中指，姿勢怪異而別扭。

還有拉響屋內搖鈴召喚仆人時也是，一般人會用五指全部彎曲，作握拳狀抓住繩索，但是小左在做這個動作時，大拇指卻高高翹起，只用四根手指抓住了繩索。

如果是平日里，張小乙肯定會好奇為什么小左會使用這么別扭的姿勢，但是現在畢竟關乎到孫頭兒的安危，因此這些怪異之處張小乙只是在腦海中過了一圈，便暫且拋在了一邊。

他從懷中掏出竹紙，沿著平康坊的街道，一邊走一邊看了起來。

清晨，是平康坊最安靜的時刻，昨夜里的紙醉金迷全都被晨風一掃而空，那些千金買醉的豪客早就不知道鉆進了哪個妓家的閨房。

張小乙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看著手中的竹紙，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竹紙上記載了一共三名“林源”。

這三個人同名同姓，但是身份來歷卻極為不同。

第一位“林源”是一名當鋪朝奉，年紀大約在五十歲上下，無兒無女，工作的地方在東市的石玉齋。

第二位“林源”是一名鏢師，此時正走鏢在外，不過他的家里還住著兩個女人和三個孩子。

第三位“林源”則是一名地下世界頗有名氣之人，號稱鬼手神刻，最擅長對印章進行偽造，他偽造的仿品比真品還真！

張小乙頭疼的不是不知道究竟哪一位才是張頭兒要找的人，而是如何能夠找到真正的“林源”。

當他看到第三位林源以及他的生計時，他立刻想到了孫頭兒遞給他的那枚令牌，莫非那并不是令牌而是一塊印章？

如此說來，那么孫頭兒要他來找林源，肯定是“令牌”上有不少秘密，需要一個印章大師進行破解。

不過，第三位林源在仿制印章的領域里號稱一絕，其本身更是地下世界中的一員，天生就與不良人不是一路人，就算張小乙找到了他，又怎么能夠讓他幫忙呢？

難道孫頭兒和林源之間有什么密切的聯系？

張小乙思索了片刻，決定還是實地拜訪一下，先看看林源的態度究竟如何再做打算。

小左給他的竹紙上每個“林源”都標了具體的地址，張小乙看了看印章大師林源的地址，發現他居然就住在這平康坊之中。

不過并不在最熱鬧的平康坊中央，而是平康坊東北角上一個小小的院子。

原本張小乙是想要拉上小左一起去的，畢竟小左和林源都是地下世界的人，可能雙方更有話題一些。

但是，一來張小乙剛剛求助過小左，所以一時半會兒拉不下這個臉去再度求助。

二來，小左作為“老鼠”是長安地下世界的秩序掌控者，但是并不意味著地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老鼠”。

逃兵役、饑荒、蝗災、水災，這些東西正給長安地下世界不斷擴充著兵源。

這些兵源中，加入“老鼠”的不少，但是更多的人只是想要繼續活下去，對“老鼠”那一套更不感冒。

林源大師就是這樣一個人。

當張小乙來到林源大師的小院時，有些驚訝的發現小院的門早已打開，院落中不時傳來一些“嘎吱、嘎吱”的噪音。

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張小乙只好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小院之中。

小院面積不大，只種了一些常見的瓜果蔬菜，而在院落的另一邊，一個發須全白的老頭正瞇著眼，一下又一下的磨著什么東西。

張小乙湊過去定睛一看，卻是一根鐵杵，老頭蹲在一張小板凳上，拿著鐵杵在一塊磨刀石上不停地研磨。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張小乙搖了搖頭，把這些雜念全都拋在腦后，恭恭敬敬的在老頭面前施了一禮：“不良人張小乙，想要求見林源大師，還請通報一二！”

老頭咧咧嘴，將足有二指粗的鐵杵放了下來，漫不經心道：“我就是林源，有什么事快說，沒事就快滾！”

張小乙臉頰肉一抽，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來的目的詳細說了一遍。

老頭一開始還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后來一聽被陷害者居然是孫頭兒，頓時臉色大變，一屁股就從板凳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