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們常年居于長安城的陰暗面，如果說陽光下的長安是屬于圣人和朝廷的，那么黑夜下的長安就是屬于“老鼠”的。

越是光輝燦爛的地方，陰影就越發濃重。

山頂千門次第開的長安城也不例外。

張小乙穿著一身不良人皂服走進了平康坊。

長安城號稱一百零八坊，但是沒有一個坊市能夠有平康坊特殊。

《開元天寶遺事》中有載：長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俠少，萃集于此。

簡單來說，平康坊就是長安城內最大的紅燈區，匯聚了長安城內幾乎所有的青樓、妓家。

張小乙縱然不懂歷史，但是對于平康坊也是久聞其名，自打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大唐，一直想要一睹盛世之下平康坊的風姿，可惜之前幾個月張小乙還處于竭力隱藏自身秘密的階段，絲毫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因此一直沒有能夠成行。

他也萬萬沒想到，第一次來到平康坊，居然是為了調查一起縱火案！

持有公務，可以無視宵禁，張小乙一進入平康坊便感覺整個世界都變了，外面奢華高貴的綢緞被人散落在樓坊之間拉成幕帳，形成了獨特的裝飾品。

此刻雖是深夜，但卻是平康坊最熱鬧的時辰，管樂絲竹之聲不絕于耳，更有少俠、妓家的歡笑之聲。

來往之人不是衣冠楚楚的書生公子，便是滿身貴氣的貴人、富商，張小乙穿著一身破舊皂服顯得與人群格格不入。

看見張小乙的周圍妓家、公子無不低頭嗤笑，顯然內心中充滿了對張小乙的鄙夷不屑。

張小乙皺著眉頭，在人群中穿過，一直走到了春風露華樓的門口，隨即腳下一轉，轉到了春風露華樓的后門。

相比于正門貼金鑲玉的豪華奢靡，春風露華樓的后門就寒酸多了，就是小黑巷里的一個木門。

張小乙敲了敲木門，很快木門上一半的門板就被卸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漆黑的人臉，黑暗里幾乎無法看清，只有一對眼白又大又亮。

這是昆侖奴，而且還是純黑的昆侖奴，在大唐只有極少數達官貴人才用得起。

“什么事？”昆侖奴嘴里說出了純正的大唐官話。

“我找小左。”

昆侖奴遲疑片刻，接著問道：“你是誰？”

“萬年縣不良人張小乙，你就這么告訴小左。”張小乙淡淡道。

昆侖奴聞言頓時臉色一變，以一種充滿戒備的眼神注視著張小乙，隨即“啪”的一聲將門板合上，良久也沒有了動靜。

張小乙耐心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門后突然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音，片刻后整個后門全部被卸下。

“主人在等你，請跟我來。”昆侖奴的態度意外地好了不少，躬身伸手引導著張小乙往里走。

穿過一個小院子，路過三個茶廳，然后昆侖奴停在了一個房門被打開的房間門口。

而門口則站著一個笑瞇瞇的圓臉青年。

“小左！”

張小乙微皺眉頭，看著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心里卻有些異樣。

“小乙，快過來坐，你可好久沒來看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圓臉年輕人熱情而親昵的拉著張小乙走進房間。

這并不是客廳，而是一間雅廳，不光有藝人在屏風后面撫琴唱曲，還有一桌精致酒菜。

“來來來，好久不和你喝酒，都快忘了那滋味，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兩人分賓主落座，小左的情緒十分高漲，但是張小乙卻顯得沉默寡言。

沉默并非是不想說，也是不愿意說，有的時候多說多錯，少說少錯！

自三個月前，張小乙穿越到大唐，沒有原主記憶的他斬斷了幾乎所有的過往關系，為的就是防止自己出紕漏。

小左是他唯一知道雙方關系的人——通過原主的一些遺物，這其中很大一部分上面都刻有小左的名字。

利用不良人的優勢，張小乙好好查了一番關于小左這個人，才知道原來兩人的關系密切程度非同一般。

兩人是發小，自小一起長大，雙方父母屬于世交，本來都打算讓兩人義結金蘭，沒想到后來家庭變故，雙方的父母都因為種種事情而相繼去世。

沒有了為家庭遮風避雨的父母，兩人的生計都出現了極大的問題，不過兩人的選擇卻截然相反，一個人選擇了任俠，另一個則選擇了地下世界。

不過在張小乙穿越之前，原主和小左雖然處于兩個世界，但是相互之間的聯系卻沒有徹底斷絕，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找機會聚聚。

張小乙正是因為擔心被發小看出身份破綻，所以才會整整三個月都沒有聯系對方。

沒想到，今天為了孫頭兒，他還是來冒險了。

酒菜吃了兩口，小左看著一言不發的張小乙，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杯子放下：“說罷，你來找我所為何事？我如果不幫你辦妥了的話，恐怕你也沒心思吃酒。”

“你知道我找你有事情？”張小乙猶豫了一下，還是詫異道。

小左揉了揉眉心，沒好氣道：“咱們認識這么多年，你從來沒有到春風露華樓來找過我，我知道，你是嫌棄我干的事情不露臉，不愿意沾染上這些！”

張小乙默然，他是真不知道原主以前還有這樣的習慣，但他又沒有辦法解釋，只能夠保持沉默。

“算了，又有多少人知道，長安第一青樓，春風露華樓居然是老鼠們的產業！”小左一臉自嘲的說道。

張小乙卻沒有露出任何的異樣，他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

老鼠作為長安陰暗處的秩序掌控者，早就將勢力的觸須伸進了各行各業當中，尤其是具有暴利的青樓、賭坊。

春風露華樓就是他們的招牌產業。

金碧輝煌的春風露華樓和處于地溝的老鼠居然互為一體，這個消息如果放出去，只怕會引起整個長安的震驚罷……

小左自嘲完后，灌下一口酒，淡淡道：“說罷究竟是什么事，無論你看不看得起我，畢竟大家兄弟一場，你的事情我一定幫忙。”

“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名字叫林源！”張小乙深吸一口氣，進房間后的第一次說明了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