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有無相生

正當練冰清的《平沙落雁》一曲緩緩終了之時，卻又有一縷箏音傳出，繼而有人委婉的歌唱，卻是宋披云在那里撫琴慢唱《步虛韻》：

大道洞玄虛，

有念無不契，

煉質入仙真，

遂成金剛體，

超度三界難，

地獄五苦解，

悉歸太上經靜念稽首禮

字正腔圓，余音渺渺，全真派諸人聽歌聲一起，都回到正念，個個合音。一時長春宮正殿內道音漫溢，虛虛渺渺，在清晨的燕京里仿佛是人間仙境。

這步虛韻乃是道家的寶音，音聲之間，猶如在凌霄寶殿凌空虛步覲見玉皇大帝，是為步虛韻。

一曲終了，全真教眾人個個面有愧色。自是修煉不精，剛才已經被帶入魔道。練冰清見眾人清醒，知道自己的功法已經被破，沒等宋道安發聲，只見練冰清長身立起，身姿斜斜飛出正殿，宋道安正想飛身上前將練冰清攔下，卻見尹志平揮手示意不可。

尹志平上前一步，對著宋披云道：宋道兄十年未見，道行俞見深厚，可喜可賀。

宋披云回禮到：在師叔教主的宣化下，我全真派大振其威，散度眾人，這才是可喜可賀，師叔修煉成真，我等亟待師叔一并提點。

原來全真教在王重陽之后，

第二任：馬丹陽（1170-1183年掌教）

第三任：譚處端（1183-1185年掌教）

第四任：劉處玄（1189-1203年掌教）

第五任：丘處機

這宋披云正是第四任教主劉處玄的大弟子，在十年前和尹志平有過一次論道，宋披云在論道的修為比拼中不及尹志平，遂在深山中發奮修煉，自度自己的修為可以勝過尹志平，故此次一心想通過論道得到丘處機性命雙修的秘訣。進而可以掌管全真教，讓全真教的教主之位再次回到隨山派。

尹志平見宋披云驅走練冰清立威，目標明確就是要得到師父的性命雙修絕學大丹功，心下不禁對其厭惡，但表面波瀾不驚。

一旁的宋道安號沖虛大師，但看到宋披云話已經挑明想要獲得師父性命雙修絕學，擺明就是沒將剩下的龍門派眾人看做對手，剛才想要攔下練冰清被尹志平叫停，此刻卻不能再等。也不顧自己是論道的主持人，上前說道，宋師兄道行深厚，小弟愿意領教。

宋披云回禮到，沖虛師弟是想如何論道，我們隨行隨意，言語間甚是謙遜。。

宋道安號稱沖虛，所謂沖虛，乃是虛懷若谷，沖虛而不盈實，宋道安在龍門派中向來以謙卑甚得丘處機的心意，故而在龍門派中位置尊崇，此番論道也由宋道安來住持。此時見宋披云占盡上風，忍不住跨了出來。宋披云話音剛停，宋道安心里卻波瀾一驚。自己已經多年不和世人爭鋒，此時主動要挑戰，卻已經是落了下風。

宋道安馬上收回心神，沉思片刻，眼睛望著大殿外的天際線，緩緩說道：當初我教重陽祖師在洛陽相國寺論道升仙，當日主題卻是菩薩行愿。所謂菩薩，即是道眾生、覺有情、大覺有情、道心眾生。意即求道求大覺之人、求道之大心人。自覺圓滿，乃至普度眾生。而實無眾生可普度者，菩薩何處行愿。

原來乃這是王重陽和開封相國寺住持在相國寺論道第一天的題目，雙方討論，菩薩為求普度眾生而來，但佛祖告訴眾大比丘，實無眾生可度，如有普度眾生之心，則非菩薩。這是一個兩難的命題，所謂菩薩是要普度眾生，但一有普度眾生的心念，則無法成為菩薩。

長春宮正殿中眾人雅雀無聲，個人都是全真教中修煉多時的高人，對于重陽祖師和相國寺住持的論道掌故在心中早已是滾瓜爛熟，但每一個人都有基于自己心性的體悟，而且不同的體悟也讓個人有不同的境界，雖然各人的師傅都會基于自己的體悟給予開導，但悟道終究是個人自己的緣分。

皇甫會真在座下聽到宋道安的話語，也不禁深思，但讓皇甫會真吃驚的是，當他接收到宋道安的這些話語時，皇甫會真想到的不是什么菩薩道，而是整個宇宙的緣起，宋道安的話語，將皇甫會真帶進了一個繽紛的宇宙圖景中，在這個圖景中，宇宙演化，一根緣起化為幾縷仙魂，隨后各路仙人各自化身，生有世間萬物。

宋道安繼續到：世間有無菩薩，正如世間有無正法，玄之又玄，眾妙法門，有世間有情眾生，而有菩薩，無世間有情眾生，則無菩薩，有情之日，既有菩薩，無情之日，也無菩薩，正所謂有無相生。

宋道云說完，結跏跌坐，進入禪定狀態。

這正是全真教三教平等，教義互參的狀態，用道德經的經文來理解菩薩行愿的本源，的確是發世間所未發之聲。一時間眾人鴉雀無聲。而宋道安也就此進入禪定，其實這也是宋道安修煉的關鍵節點。宋道安多年來未曾參透重陽祖師和相國寺住持第一日的論題，修煉在此阻隔，雖然在內氣修煉上日益精進，但在點化這一節，依然成魔，不能前進，在剛才的緊急時刻，自然而然的說出了自己內心一直不能點化的意識障礙，卻在剎那間得到了答案。在這一刻，長春宮正殿上，宋道安頭頂微放光芒，全身晶瑩，卻是突破了長久以來的魔障、宋道安也由此進入修道正途，日后的飛升可期，這是后話。

尹志平、宋披云眾人聽著宋道安的話語，各自進入深思。皇甫會真腦海中，宇宙圖景翻涌，忽然出現了他師父凈壇使者悟能的樣子，看到的卻是豬悟能在杭州城中花天酒地，聲色犬馬。

皇甫會真身后的完顏瑾卻十分的清醒。原來剛才練冰清的《平沙落雁》和宋披云的《步虛韻》由聲入耳，凡是殿內之人都能感應。道行不深的，都進入了彈琴者設定的場景中。但宋道安剛才的論道之言，卻需要有著共同經驗之人的共振。全真教各大長老都在深刻體悟其中的奧妙。皇甫會真也感受到里面的玄之又玄。只有完顏瑾不是此道中人，對此毫無感覺，此刻見眾人或沉思，或禪定。覺得是個機會，就看著正殿中央的丘處機，想著怎么上去一刀結果了這個長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