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6.1橋松POV
虛云法師盤腿坐在門庭上，看著院中的我們練習。
天色逐漸暗淡下來。
“橋松，停下。”
怎么了，大師？
“相比于劍，你有更適合的作戰方式，來。”
虛云眼神一動，手中的木劍已經脫手而出，飛到他身邊。
我走到虛云面前，虛云示意我也盤腿坐下。
“你的體內蘊藏著一股能量，在高強度的自主意識之下，你是感覺不到的，現在，放慢呼吸。”
是，大師。
“慢慢來，保持這個狀態，5分鐘后，你就能感覺到自主意識之下的東西。”
好的。
扶蘇停止了練習，走到旁邊喝茶，望著遠處的一片蔥綠，靜靜地聽著我們對話。
感受到了明顯的心跳。
四肢漸漸失去觸感。
腦中雜念亂竄。
“橋松，閉上眼睛，”
“不要控制你的雜念，讓它們激發，釋放。”
就像煙花一樣，無數的雜念迸發，閃動，消失。
切菜的刀聲、早上跑步時、在視界中拉伸向后的風景、死前占滿整個眼眶的車燈……
蟬鳴、小學課堂上和同桌說悄悄話、騎自行車摔倒、在大學食堂排隊打飯……
皎潔月色、樹下的初吻、在沙發上倒著看電視、夏日的西瓜……
隨著打瞌睡又驚醒的垂下又立起的腦袋、課桌上的分界線……
橡皮擦掉了、把地上的垃圾踢到別的同學腳下……
天空仍然清澈的那段日子，在樓頂上看著滿天繁星……
雜念越來越深，越來越久遠，直到四五歲時犯的錯誤……
嬰兒時父母留在臉頰的親吻……
雜念消失了，現在，是一篇空白。
“很好，橋松，現在，感受你的血管中的液體、肺中的空氣、胃中的食物。”大師的聲音放低，似乎是從我的體內在和我對話。
“感受血液每一寸的流動，感受空氣在刮動肺內的纖毛，胃中食物每一個細胞的分解。”
確如虛云所說，我現在，甚至能感受到每一個分子的布朗運動！
“很好，感知是最開始的一步，接下來，感知你的外界。”
除去視覺殘留的記憶之外，我已經能感覺到身邊空氣的流動，成份。
找到了！現在能清楚地感覺到虛云的輪廓，透過空氣、氣味、電離、磁場的多維感知，乃至每一群分子的大趨勢運動，我能感覺到虛云的能量，那是一種溫和、略帶松柏味道、驅除渾濁、讓一切物質變清澈的一股能量。
“現在，感受那柄木劍。”
這個難度要大多了，木劍是一個靜物，我心中懷疑著……
“不要質疑，如果感覺不到，就進一步放慢呼吸，清除雜念。”
了解！我心中默默回復到。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清除到一絲雜念都沒有了，如果說有，那或許只是足球場中的一片羽毛。
木劍的能量場弱弱的，但仍被我捕捉到了。
不僅如此，連遠處的扶蘇的能量，也被我捕捉到了。
那是清冷、憂傷的氣息，好似雪山之巔，石縫間的雪蓮。
終于能理解劉秀走時甩給我的話了。
“扶蘇的冷，可不在表面哦，少年。”
“不要分心，聚焦到木劍上。”
似乎被虛云看穿了。
木劍的重心分布，紋理，內部結構，已經被我完全俘獲，那種感覺，好似我伸手，就能穿透表面，把木劍最里面的一塊給取出來，而表面不發生任何變化。
好神奇的感覺！
“還差得遠呢，橋松，圣杯戰爭可是很殘酷的，你需要最快時間具備戰斗能力，所以，按我說的做。”
是。
“現在，通過釋放你的能量，干預空氣中的能量運動規律，把木劍舉起來。”
！！！！！
！！！！！
什么？這不是隔空取物嗎，這不科學！
“科學？哈哈，科學只是另一種迷信罷了，你所處的時代，人類對于萬物的了解，還差得遠呢。”
“既然你缺乏這個想象力，那我就祝你一臂之力。”
虛云說完，他的能量場突然出現了異變，一股強大的超出電磁波以外的能量，兼具波和粒子的形式向我涌來，在穿透我的大腦之后，我能明顯感覺到這股能量的主人、強度和去向！
能量場進行了銳角折返，直接沖向木劍的地面，不僅是地面，更是穿透到了地面以下！
連地面也開始跟隨小幅震動起來！
能量再次進行了折返，猶如一顆炮彈，直接從地面撞向木劍。
木劍被能量擊飛！
隨后能量場在我和虛云的正中間停下，構成托舉的形狀。
將落下的木劍接住了，并且使其穩穩地懸停在半空中！
“好了，橋松，記住這個感覺。”
6.2扶蘇POV
大師，我有話，想單獨和您說。
已經進入了后半夜，盡管橋松很努力，但讓他學習能量的運用也費了很長時間。
但，我還是沒忍住向虛云大師請教。
“跟我進來吧，扶蘇。”
橋松看著我，有些失落，但又有點理解的樣子。
在院外，繼續了他的練習。
虛云一個眼神，屋內的燭光明亮了一些。
上次大師所提，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最后有一個結論，想請教一下大師。
“但講無妨。”虛云微笑著直視著我。
我認為，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常理，但終究走向一個終點，正如歷史是螺旋上升的，但上升終有極限。
這個極限，就是我們自身的弱點，貪婪。
正因這份貪婪，才產生了各種不同的歷史階段，而即便一種施政方針適合那時的狀態，但從體制上修正，也只是解決幾十年幾百年的問題，上升到上千上萬年，人類……
我開始停頓，似乎覺得心中的想法有些過分。
“扶蘇，說下去。”
人類終將走向滅亡。
不管是人類自己互相殺戮，還是不斷擴張下去……
“很好，扶蘇，你領悟的速度，似乎超過了我的預設，說下去。”
所以，作為王者，其實對人類本身，對社會秩序本身的延續，并不能起到實質性的幫助！
因為，王，也是人！
我停頓了一下，在等待虛云的糾錯。
“沒錯，請繼續。”
！！所以直到目前的思考都是正確的么？我心中暗想。
所以，從莊子、老子的角度出發，他們已經不再追求所謂現世之秩序，而是作為個人，能為自己做些什么，能和這個世界處理成為什么關系。
“說的好，扶蘇！”
我從出生起，就已經被人期望，被人推崇，但，這不是我所期待的我和世界的關系。
從第一次被人夸贊時，我就已經確定了，這輩子要被人夸贊，所以所謂仁義，大概是希望被人夸贊吧，所謂上陣殺敵，大概是希望被父皇夸贊把。
我這一輩子，都活的像個孩子。
從來沒有考慮過我自己，到底要追求什么。
我以為我沒有選擇，只能當好那個未來的仁君。
直到蒙毅出現在我身邊，他是第一個沒有夸贊我的人，他只是將我看作他的朋友。
我的所思所念，無不在他身上。
所以，如果舍棄王的身份，只作為一個人的話……
“慢著，我想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扶蘇。”法師打斷了我。
？？？
“你有想過蒙毅的感受嗎？”
！！！！
“你要知道，你在所有人面前，都有一個擺脫不掉的身份--長公主，皇儲！”
“如果蒙毅敢對你有非分之想，會立刻被你的父皇五馬分尸的。”
！！！！
！！！！
蒙毅，真的是這樣嗎？！
原來如此！
你牽著我的手上馬，你在我前面沖鋒，你為我包扎傷口，你聽我說著煩心事，你為我的營帳守夜，你教會我百家的經典，你配合著我每一次的出劍……
！！！！
如果我不是公主，你還會為我這樣做嗎？
如果只是個普通士兵，我在軍營犯的錯誤，似乎能死上一百回了。
你會為了我不顧軍法嗎？
不會，因為你當著我的面，宣布過逃兵們、違紀士兵們的刑罰。
因為是你親口告訴我，秦的法，是立國之本……
我不敢再想下去。
虛云也似乎不愿再說下去，因為接下來的這一切結論，需要我自己承認。
我已經無言以對，只好低下頭，淚花已經忍不住向下滴落。
漠北的寒風，落日。
我回想起第一次負氣出走，大漠無煙，人困馬乏，萬念俱灰。
媽媽，我好想回家。
我要回到你的家鄉，楚地。
伴著詩歌、和我一樣名字的花木們、孩童們，陽光下，田野里，湖邊……
蒙毅，如果你不是我的將軍，而是我的……
…………
在秦，這一切，是不可能的。
我向虛云告辭，走出門外。
院內，橋松盤腿而坐，雙眼閉著，眉頭緊鎖，很痛苦的樣子。
而那把木劍，已經懸在空中高速旋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