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琪琪拖著著笨重的行李箱從飛機場緩緩走來。七年了，這個城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車外燈紅酒綠，看著窗外，記憶蒙塵的封面被悄然打開，那些久違的朋友和親人，我回來了——

輕輕拂去記憶的面紗，思緒如潮水般涌來。原本以為豪不在乎的東西，只要微微碰觸，還是會覺得痛。

寧琪琪站在記憶中的家門口，止步不前。這個七年來夢寐以求的家，如今真的回來時，卻已經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已經麻木的心，真的可以再起漣漪嗎？

“琪琪，你回來啦？”屋內沖出一個人影，扎著丸子頭，身形圓潤，穿著卡通大T恤，臉上難掩激動的笑意，很自然的拿過我的行李，拉我往屋內走去。

“你怎么在這里？”我微笑看著笑盈盈的葛籬落。七年不見，我們倆之間仿佛并沒有疏遠。在國外的時候沒怎么聯系，但是一見面，又好像從來沒有分開過。也許是太熟了，熟到不管分開多久，見了面馬上能無話不談。熟到只要一個眼神動作，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就是太熟了，在外人看來反而顯得疏遠了。

籬落憨厚的笑著，眼神卻十分淡然，“前幾天收到你的email，知道你這幾天回來，順便來看看姨母，沒想到這么巧就是今天。”

我一臉淡然的笑著，這種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二十年前的上午，似乎也是這個時候，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緩緩落在窗臺。

“琪琪，快點起來啦，太陽都曬到屁股了。”爸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5歲的我懶懶的從床上爬起，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眼尖的看見爸爸似乎跟表姨說著什么，旁邊還有一個

小孩，跟我年齡相仿，只是怯生生的站在一旁。我一下來了精神，作為獨生子女的我，小時候的玩伴少的可憐。跑過去拉過那小孩的手，開心的笑著，“你好，我是寧琪琪，我們一起玩吧？”

“我是葛籬落。”葛籬落聲音很小，睜大好奇的雙眼看著我。也許是自己的父母因為工作原因沒法把她帶在身邊的恐懼。或者是對姨母家新環境的不熟悉，讓小小的心靈第一次感到無助。

爸爸拉著我們進去，“好了，琪琪，以后籬落就住在我們家，跟你一起上下學，你可不許欺負她哦。”

我聽后開心的點點頭，小時候的我完全沒有發現籬落眼中的隱忍與害怕，只是單純的覺得這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琪琪，你回來了？”突然聽到有人叫我，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抬頭望向她，一身黑色套裝上面帶著橘紅色的圍裙，精明干練的發型，笑容中帶著期待又有點疲憊。這七年來，雖然我一直怨恨她，但見到她的那一刻，卻又微微心疼，仿佛所有的牽掛涌上心頭，有太多的話想說，但一句都說不出口，最后化為簡短的兩個字，“媽媽。”

我媽高興的望著我，“累了吧，先坐，我去給你倒點水。”

籬落搶過她手里的杯子，“姨母，我來，你先去忙吧，小心菜燒焦哦。”

“好，那我先去廚房了。”我媽略帶歉疚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轉身往廚房走去。

我打量著客廳的布置，這里一點都沒變，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國外的家再大，終究抵不上這里的萬分之一。

籬落拿著熱水放到我手上，在我旁邊坐下，她還是那么懂事，所有的家務總是搶著幫忙做。但我知道，大人眼中乖巧懂事的葛籬落其實不是這樣，這只是小小心靈在陌生環境中的偽裝，“怎么樣？在國外住了這么多年，回來是不是不習慣啦？”

我淡淡笑著：“怎么會？你這家伙倒是一點沒變，還是以前胖嘟嘟的樣子。”

“啊，討厭，不要說人家胖啦？人家還沒找男朋友咧。”籬落捂著自己的臉，又仔細打量我，“我倒是覺得你也沒變，不過氣質跟從前不大一樣了，唉，真羨慕你的身材，怎么吃都不胖，分一點給我嘛。”

我無語，“你這家伙，忘了小時候每天拿著飯碗走來走去，走到哪吃到哪。還有一次，居然被我發現睡夢中吃著自己的鼻涕，還吃得津津有味——”

“啊呀，你別說出來嘛——”籬落撲過來捂我的嘴。打打鬧鬧間，我媽已經做好了午飯，我們三個吃著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像是回到了從前，但總是覺得少了點什么。

吃完飯送走籬落，被我媽催著回房間休息。我看著干凈整潔的房間，床單上是一只可愛的米老鼠圖案，桌上擺放著高中畢業時的照片。一切跟我離開的時候相差無幾。

自從爸媽在我高中畢業那一年離婚后，我便獨自處理這些事情，從來不做家務的我學會了換洗床單，洗衣疊被。而現在，我已不在喜歡這么幼稚的米老鼠圖案了。每次買床單的時候，只會選擇那些耐臟或者易于清洗的。

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我拿起桌上的畢業照，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知道誰是誰，卻叫不出名字。但是有幾個人的名字，始終浮現在腦海。

抬眼看到媽媽端著切好的水果站在門口，“琪琪，沒有打擾到你吧？”

我心里一痛，曾幾何時，親生母女之間竟然變得這么客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望著她：“怎么會呢？快進來。”

媽媽把果盤放在桌上，有點遲疑的看著我，“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你——爸爸他還好嗎？”

我眼中露出酸澀，“爸爸在兩年前生病去世了。”

媽媽眼中閃過震驚，但很快被痛心掩蓋，“那這些年，你是怎么過的？”

我又恢復了淡然的樣子，“爸爸給我留下一筆錢，這兩年我一直在國外進修，現在完成了課業，想回家住一陣子，再決定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媽媽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走到門口時突然站住，“琪琪，如果你想留在這里，那我會很高興的。”說完掩門七年前，我是多么希望留下來。可是命運弄人，使我不得不跟著爸爸飛往國外的新家。離婚后的爸爸變得敏感暴躁，常常因為一點點小事大發脾氣。而我也從活潑好動的性子變成現在這樣沉靜冷淡。

七年時間里，無數次想要回國，現在真正回來了，反而沒有像期許中那樣的幸福。一切都變了，再也回不到從前。我心目中最幸福的生活，永遠停留在十幾歲的青蔥歲月，所以回憶才顯得如此珍貴。

媽媽請了幾天假陪我逛街，看電影，去商場給我買很多過去我喜歡的東西。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生活漸漸恢復平淡。

這天，我在鎮上晃悠，突然瞥見街邊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棟燒焦的房子。許嘉佑這個名字突然浮現在腦海。我走過去跟一位老伯打聽后才知道，五年前的一天，這里突然著火。后來在上市念大學的嘉佑在那邊發展的很好，他們全家搬到那邊，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了。

想想那時候我走得急，連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都沒有打一聲招呼。現在時過境遷，那些老朋友，還會不會記得我。

這天，我獨自去了很多地方。從街頭一直吃到街尾，管老太的臭豆腐，張記的甜品，宋大媽的水磨豆腐等等，遺憾的是已經沒有當年的味道。我對于這里來說，不過是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讀書時的小學已經廢棄了，我走進去，里面雜草叢生。籃球架也歪在一邊，后面的教室也已經變成了民工宿舍。往事歷歷在目，這里的一切，依然清晰可見。

這晚我回到家，翻箱倒柜的開始找起來。忙了大半天一無所獲，滿頭大汗的坐在床沿上暗自覺得可笑。算了，這么多年過去，那些東西早就被清理掉了。媽媽進來時看到屋內一片狼藉，本來以為她又會像過去一樣對著我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然而并沒有，她只是無奈搖搖頭，轉身往門外走去。

我心里一陣失落，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十多年未見，我們之間總覺得隔閡著一層望不見的紗。那種令我窒息的疏遠與客套。

恍惚間見媽媽抱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你在找這個吧？你的東西我一件沒丟，都裝在這個箱子放在儲藏室呢。”

我吃驚的接過，打開一看。里面裝著零碎的東西，兒時的玩具、卡片，從小到大的照片、畢業照，一大本收集的各種郵票。我看得入神，并未發覺媽媽什么時候不在房里了。

當我看到最底下的大信封時，不覺楞了一下。拿起，小心翼翼的打開。里面是一本黑色封面包裹的大相冊，還有一張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正是因為爸媽的離婚，使我永遠不能進入夢寐以求的大學，而直接去了國外的學校。無關好壞，只是念書而已。

打開這本相冊，里面是同一個人，從初中到高中，唯獨沒有我們的合照。

湯語哲——這個名字就像黑夜中的北極星一樣，曾經是我前進的動力，此時的你，還會不會45度角去仰望星空，留下好看的側影。一如我腦海中定格的樣子——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